张宜看着韩悝,也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张宜也是转回头看着秦公拱手说道:“诸侯列国,虽说是大乱之世大争之世,但是老秦与南秦乃是同气连枝,理当是共同进退,外臣认为,无论是于公于私,南秦理当出兵协助老秦,兵出函谷关,重夺河西之地,与魏国展开第二次河西之战!”
眼见着突然严谨起来的张宜,众人也是有一些措手不及,若是说方才张宜乃是有着曲意奉承的意思,那么此时,萦绕在张宜周围的便是一股禀然正气。
张宜进一步说道:“某听闻老秦有谚语,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南秦如今就好比是已经是显达了的兄弟,但是老秦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世上岂能够有发达了的兄弟不帮衬自家落难的兄弟一把的。”
“再者,曾经乃是有着杀己亲族、断己宗族血祀的仇敌,兄弟将要报仇,南秦岂能够坐视不理?”
张宜几句话又是说完,然后便是退到了自己的桌案之上,不再看着凌云台上的诸多南秦臣卿。
方才被张宜褒誉的有些飘飘然的秦公亦是见到了如此正经颜色的张宜,也是有一些始料未及,当下秦公将视线看回了韩悝,只见韩悝也是示意秦公勿要焦躁,但是韩悝却是没有想出来能够化解张宜这一番话的办法。
孰能够料到,论起来口舌之利,这位老秦的使者张宜居然是稳稳的压过了韩悝一头,要知晓,当初宛城的百石台之上,韩悝可是凭借纵横辩术力压一众秦地贤杰的。
似乎是想到了这一件往事,韩悝也是将视线看向了对立面一直静立不语的公子琰。
“这是在求助么?……”
林玧琰也是注意到了韩悝看过来的眼神,当下扭过头来,扫了一圈凌云台之上的臣卿,似司寇沈案作为沈氏的族人,已经是握紧了拳头,似乎是被这位秦使张宜说动。
“张子一言,真是令人项背一寒啊……”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是一声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林玧琰站了起来,看着张宜问道:“我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张子,不知张子能够作答否?”
“想来这位便是秦公子琰殿下吧,果然是国之英才,初次听闻殿下在郢都击溃楚军一事,真是令在下拍案叫绝啊!”张宜放下了手中端起来的酒杯,又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着林玧琰行了一礼:“某虽是比公子琰殿下年长几岁,但恐怕不能及公子琰聪慧,殿下若是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便是,外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林玧琰点了点头,道:“试问张子,贫户的确是是有一显达兄长,但兄长的显达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看似偌大的家业稍有不慎便是一朝倾覆,张子可能答出来,这位兄长可能抛弃家中的妻子亲友,只是为了贫户的血仇?”
张宜听闻这位秦公子居然是将南秦比作“兄长”,老秦比作“贫户”,当下微微皱起来眉头,正欲出言反驳,却是没有料到,公子琰快人一步,居然是没有将说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再者,杀己亲族、断己宗族血祀的仇敌乃是如今显达兄长的租主,彼时的仇恨比起来现在的需要,张子来说,究竟是哪一处更为重要?”
“那仇敌有良田千亩,家中积藏无数,更是养着千百僮仆,披坚执锐,反观贫户与兄长,前者家有虎狼环伺,内在国贫积弱,兄长虽是显达,但是却不及那仇敌家大业大,即便是两者联手,恐怕有九成九的可能不是仇敌的对手,张子可能回道,显达的兄长该不该帮衬贫户洗刷血仇?”
“再者,那仇敌之外,如今有着另一富户与之结成姻亲,实力地位更为稳固,面对如此添翼猛虎,张子可能有把握,一举而胜之?!”
前前后后几句话,张宜原先的确是看着林玧琰,但是后来,却是发现越来越无力反驳的时候,张宜的视线不可避免的扫视起来周围的一众南秦臣卿,居然是发现这些臣卿对于秦公子赢琰的这几句言语只是低头沉思、权衡其中的利弊,却是无半点诧异的神色。
张宜当时便是已经心中明了,看着林玧琰,心中暗道:“看来,公子嬴骞的猜测的确是没有错,这位秦公子不仅是擅长领兵,对于列国新势亦是有着自己的理解,只是……这些对于老秦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啊……”
待林玧琰说完,张宜居然是十分坦然的拍了拍手,似乎是赞叹林玧琰的这一番话,然后张宜如实回道:“秦公子的确是一位人杰,如此格局,南秦想不兴盛都是难上加难……”
众人皆是被张宜的这一份坦诚所惊,孰能够料到方才正义秉然,口若悬河似乎是要为关西老秦亲上战场的这位老秦正使,此时此刻,居然是直接在言语之上认输了。
这一点,连秦公与韩悝,都是有一些措手不及,即便是林玧琰,亦是没有想到,张宜居然是这般干脆。
张宜转回身,再次朝着秦公说道:“公子琰的高见,老秦的朝堂之上不乏是有着贤杰指出来,但是老秦人天性好战,身负血海深仇一日不报,便是如万虫噬咬其身一日不得安宁……”
张宜这一句话便是有一些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