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初初一次见面, 沈澈便如愿震慑住了陇右道各州长官, 这些刺史交钱交粮,一派心系苍生的模样,虚伪到了极点。只是沈澈并不去管这些人的本意如何,他要的只是结果。
一处处施粥的棚子被搭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难民纷纷到鄯州领粥。跟在沈澈身边, 粗略的巡视了一遍城中, 陇右道采访使笑得略有些谄媚:“若是顺利, 前往关内道购粮的人明日便能回来。只是殿下真能笃定, 山匪不会来劫?若真给他们得手了去,咱们也就罢了,这陇右的百姓可等不得啊。”
“他们不敢,若是当真来劫, 定然是有内鬼走漏了消息。”沈澈说到这里,淡淡看了一眼采访使,目光愈发的冷冽, 寒意闪烁,“他们既不给陇右道百姓活路,我也不必顾念他们是为情势所逼,不得不落草为寇, 索性一一放火烧山, 将这陇右之中烧成一片焦土, 大家一起死, 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沈澈也不过弱冠之龄, 若依了往日,陇右道采访使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但眼前这位主儿,在自己被山匪掳走的情况下尚能将整个山头烧成一片焦土,行动间更是将从二品安西大都护轻易发落,行事手段又狠又野,要是一个不慎,保不齐给他寻到什么由头发落了。因而陇右道采访使不得不打起十二万精神,笑道:“九殿下深谋远虑且杀伐决断,是臣目光短浅,让殿下看了笑话。”
沈澈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来:“采访使大人可不是目光短浅,大人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了。”
他话中讥讽之意让采访使顿时尴尬,半晌后才笑道:“殿下这般高看,臣怎受用得起?臣必然会多多约束陇右上下官员,齐心同力,为平复陇右道饥荒出力。”
他言辞恳切,沈澈倒也不再说甚,只是率先回了下榻之处,将各处送上来的折子一一看了,这才歇下了。
不几日,往陇右道采购粮食的人回来。那日沈澈和陇右道采访使、节度使并鄯州刺史、长史一并在城门迎接。看着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喜得鄯州百姓欢喜非常,夹道相迎。
待粮食入库之后,沈澈又令人立即放粮施粥,巡视过之后,便坐在桌前,一语不发的继续看各处呈上来的折子,从中拣出要紧的现场决断后。末了,他如同才注意到两人一般,抬头道:“两位大人有事?”
他本是气度逼人的男子,这般坐着,愈发清华出尘,两人对视一眼,如何不知沈澈故意晾着自己,但也不敢说甚,只强笑道:“如今饥荒解决,可喜可贺。不知臣等接下来……”
“散粮施粥乃是治标不治本的举措,往后都叫你陇右道治所自行承担这从外采办粮食的费用,两位不得跳脚?”沈澈含笑反问,引得节度使和采访使面面相觑,皆是静默。沈澈的语调则是愈发寡淡,“况且旱情一日不解,这山匪便会愈发盛行。若是皇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要追责,两位可是难逃其咎。”
两人深以为然,心中反倒是感激起沈澈来。要说清廉二字,众人也都差不离,但要是年年闹饥荒,年年都由治所付钱,别说他二人,治下刺史、县令谁不得急眼。因而沈澈提出这话,两人皆是附和,又问:“那接下来……”
“黄河流经陇右道,如何不可修沟造渠,引水灌溉?况陇右道多年干旱,早该建蓄水池,雨季来临时蓄上水,虽未必能有许多,但总是能一解燃眉之急。”沈澈满脸漠然,好似根本不上心,目光徐徐扫过两人,让两人背后寒毛顿时立起,只得讪笑,寻思着这位久在宫中不曾掌事的九殿下,可当真比那些朝中要员更可怖。采访使只得笑道:“九殿下有所不知,臣等早已想施行修沟建渠之事,只是……陇右道地广人稀,如今更是旱情严重,青壮年大多拖家带口离开陇右,所剩净是老弱妇孺,臣等怎能忍心让这些人再出力气?”
沈澈静静的听他说完,淡淡开口,语调凉嗖嗖的:“要人还不容易么?那些山匪,不个个都是青壮年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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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沈澈往陇右道去后,顾柔嘉的日子就愈发的无聊起来,加之如今入夏,她又生性畏热,也就缩在了屋中不肯出门,偏生沈澈连一封书信也不给她寄来,温含芷那日问了一句,顾柔嘉气得赌咒发誓说再也不理沈澈了,但还没过完那日呢,她便令明月想法子打探到沈澈的消息,让温含芷笑了好久。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沈澈的消息也一日日的递了回来,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主动与山匪谈判,竟将这些落草为寇的山匪尽数劝降,现下正与各州青壮年一同挖沟建渠。前些日子陇右道下了一阵雨,虽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新挖出的小型蓄水池之中,到底蓄了些水。
这消息甫一传回京中,引得朝臣纷纷纳罕不止,皇帝板着脸极为不豫,让朝臣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众人心中都有数,谁也不说出来罢了。陇右道多年干旱,本就引起饥荒,加之山匪纵横,谁都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不想沈澈轻易就将山匪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众人都十分佩服。
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顾柔嘉听在耳中,心中欢喜非常,只数着指头,盘算着一月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