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肇皇后终于姗姗而来,她身穿一袭裙摆拖地的长裙,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的缓缓进入这间大殿,雍容华贵的气息显露无遗。
陈无疾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正欲跪倒,却想起李却之刚刚的那句话,于是弯腰行礼,恭敬说道:“无疾见过舅母,祝愿舅母青春永驻,一年比一年年轻美丽。”
舅母这个称呼新鲜,再加上陈无疾不咸不淡的俏皮话,皇后顿时笑了起来,应道:“无疾无需多礼,皇宫无非是一个大一点的宅子,切莫太过拘谨。”
皇后满面春风,然而看见一脸悲戚之色的李却之时,她却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恼怒厌烦而皱眉,而是因为关切爱护而皱眉。
皇后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李却之身边,满含爱意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陛下,无疾远道而来,实为一件幸事,不要如此愁眉不展。”
陈无疾坐在一边,屏息静气,不敢搭话。
李却之很自然地握住了皇后的手,满是宠溺地说道:“得妻如此,我这一辈子值了。”
皇后脸色微红,也许是陈无疾再次的缘故,略有羞意,然而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无疾怔住了,心说这是什么套路,怎么一言不合就秀起了恩爱?
还好,恩爱并没有秀多久,丰盛的饭菜很快就经由宫女与太监的手摆在了陈无疾的眼前。
一百零八道菜,有荤有素,有煎又炸,有蒸有煮,有天上飞的,有水里游的,有地上跑的,有泥里长的,仿佛在开动植物乐园。陈无疾忽然想起赵丽蓉老师那句经典台词:“群英荟萃。”
饭菜上桌,酒水自然也不能闲着,江南上好的茶水就像不要钱一样被陈无疾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暑气燥热,刚刚又和李却之说了那么多话,陈无疾不免有些口渴。
如同黄牛嚼牡丹般地喝了好久,陈无疾才忽然发觉这茶水真的不要钱,一瞬间,这茶水的味道似乎更浓醇了些。
放在陈无疾面前的是茶,放在李却之面前的自然就是酒。
李却之杯中的美酒不知窖藏了多少年,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名酒中的名酒,典藏中的典藏,不知道比某些无良商家自吹自擂的所谓美酒强了多少。
陈无疾不爱喝酒,对酒也没有什么研究,却也知道单单这一杯酒足以抵得上白月大半年的辛勤劳动。
此时不是批判皇权压榨百姓的好时机,再加上真正的皇帝自己的亲舅舅就坐在自己面前,陈无疾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只好一边吃饭一边和李却之还有皇后闲聊着。
皇后也是一个妙人,也许是和李却之生活在一起久了的原因,她不但没有半分架子,反而会时常和陈无疾调笑几句,说一说洛京的新鲜事,引得陈无疾哈哈大笑。
“无疾,你知道吗?每年冬至日,陛下都会设宴,然而总有一些大臣放不开手脚,自矜身份,不敢多吃。离席之后,还要家中下人再做。有些大臣清贫,家中没有下人,只好麻烦自己的夫人,惹得家中母老虎阵阵狂吼。”皇后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也没有故意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反而时常和陈无疾说着一些趣事。
陈无疾毫不客气地将一块味道鲜美的鱼肉送入嘴中,然后淡淡说道:“放不开手脚是万万不行的,若是真的放不开脚也就算了,但赴宴嘛,这手自然要放开的。”
陈无疾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筷子准确地夹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他的思绪一下就飘回了山北,飘回了那棵长错了地点的大榕树上,若不是自己整日用筷子砍大树,想必今天也不会有如此的准确度。
陈无疾和皇后天马行空地聊着天,李却之时不时地装做健谈的样子,插上几句嘴。然而,大多时候,他只是在一旁喝着闷酒。
今日见到妹妹的唯一后人,李却之很是欣慰,然而,陈无疾也勾起了他许多不好的回忆。
大肇先皇下葬之时,他也曾在父亲墓前对自己许下誓言,绝不会动兄长李愈之分毫。
然而今天,李愈之死去已有数年,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当年立下的那些誓言都成了垃圾堆里的废话。
于是他只好用酒精麻痹着自己的心灵与肉体。
三杯两盏浓酒下肚,李却之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舌头也像被蜜蜂蛰过一样,平白无故地大了一圈。
虽然坐在椅子上,但他的身体依旧止不住地摇晃,若不是皇后在一旁尽心尽力地扶着他,他甚至有可能一头栽倒地上。
“无疾,舅舅对不起父皇,对不起你母亲啊!”李却之忽然激动起来,这句话的先前两个字他还是带着哭腔,然后说到最后,他竟然哭出声来。
这身为是皇帝郁郁不得志的忧愁,这是身为人弟回天乏术的歉意,然而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位男人情感的宣泄与爆发。
男人不会轻易宣泄自己的情感,现实的压力与世俗的眼光就像一道大坝一样牢牢地束缚着男人的泪水。然而,大坝终有决堤的时候,到那时,泪水必将喷薄而出,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