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陈无疾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精彩,一只眼睛睁开,另一只眼睛却紧紧闭上,仿佛见了鬼一样。只听见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方家?方希直家?”
陈恬一脸诡计得逞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不娶!打死不娶!长成天仙也不娶!”陈无疾瞬间炸毛,像一个机枪一样一瞬间说出一长串话。
“别啊,为父和你母亲还等着抱孙子呢?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怎么不娶呢?”
陈无疾一脸黑线,他真真切切地听出来父亲这就是在调侃自己。
方希直是谁?陈无疾十分清楚,那可是一位真正的大儒,是有资格为圣人言语作注的主,他还清楚记得这位大牛中的大牛当年那句惊天的言论——良禽择佳木而栖,君主择明主而事。
当然,陈无疾不敢娶这位大牛孙女原因绝不是大牛的所谓圣人身份,更不是他的诛心言论,而是他的官职与他背后的势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集团,有集团就有争夺。几乎无论哪个朝代,党争都是永恒的话题。强势如大唐,也有牛李两派在朝堂上下吵个不停;孱弱如北宋,也有王安石司马光两队人马在庙堂内外争个头破血流,即使是苏轼这位一代文豪,也未能在这场党争中幸免;危难如南明,硬是活生生被党争弄得灭了国。
前一世如此,这一世更是如此。
大肇先皇身死,然而他留下的政治遗产却并没有被他一并带入地下。毫无疑问,他的儿子、如今的大肇皇帝李却之是这笔遗产的最大继承人。不过,这笔遗产却不是只由他一个人继承,先皇在世时宠臣的宠臣纪申也从中分了一杯羹,而且这杯羹还有点多,有点浓,纪申竟然力压方细直,成了第一辅政大臣,在朝中党同伐异,有点当初鳌拜擅权弄政的意思。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再加之在当初的二子夺嫡的战役中,纪申的态度很模糊,当今陛下,准确地说,当今陛下的母亲胡太后一直想找借口把纪申从辅政大臣的位置上拿下去,于是就把方希直推到大幕之前,把他封为宰相,与纪申打擂台。
方希直是太后铁杆,在当初的夺嫡战中竟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不断劝说先皇不要废储,终于打动帝心,可以说从龙之功无人可出其右。
一个第一辅政大臣,一个当朝宰相,这两个人和两个人备好的势力在庙堂与江湖之中斗得不亦乐乎,有来有回。今天你监察我的御史,明天我就弹劾你的州牧,谁也不肯让谁,快十年都没有分出胜负。
陈无疾作为山北之人,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从不插手朝廷的大事小情,就连表哥差一点死在自己面前,他都没有出手相救,这一次又怎么会娶方希直的孙女。
大肇以武立国,不知有多少将军战死沙场。这些为国而死,或者说为大肇皇帝而死的将军在战场上只有将军这一个身份,然而在沙场之外,在自己家中,他们更是一位丈夫,更是一位父亲。
他们一死不要紧,留下孤儿寡母没人照顾。皇帝这种整天盘算如何让别人为自己卖命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收买人心的机会,赏孤儿官职,封寡母诰命,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皇帝就是用这种自己眼中的小恩小惠,他人中的大恩大慧告诉天下所有人,特别是告诉那些正在为自己卖命的官员,跟着我混,保你一人得道,全家升天,死了都没事。
这是一个很妙的妙招,然而却也有弊端。弊端也很明显,孤儿中有男有女,万一那些死去的将士只留下一个女儿,这招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正所谓饭是人吃的,招是人想的,为了不让那些只有女儿的将士不心生二志,愿意在沙场上韦自己奋力冲杀,皇帝们又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好办法——把这些女孩嫁入高官家中,这样别说衣食无忧了,穿金戴银,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都不成问题。
陈无疾自然清楚这些收买人心的手段,他本以为皇帝舅舅会给自己安排一个这种情况的女孩,毕竟战争结束才十几年,年龄小一点的女孩刚刚到了适婚年龄,与自己也是相配,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舅舅给自己安排的女孩竟然是方希直的孙女。
朝堂之上,两派斗了七八年,都没有斗出个所以然来,陈无疾自然不愿意趟这滩浑水。到时候,万一水没有趟过去,反而淹死了,那可真就成笑话了。
所以陈无疾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陈恬依旧眉眼带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方希直的孙女又不是凶神恶煞,你怎么就不想娶哪?”
“父亲!”陈无疾满脸不愿意。
陈恬嘿嘿一笑,开口说道:“为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的确实有一些道理。不过你未免太谨慎了些。一直和方希直方大人作对的那个纪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文官,手下都是一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就算他在军中有几个朋友,又能拿你怎么样,又能拿山北怎么样?”
陈无疾沉默了,他发现父亲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在绝对强大的武力面前,所有的阴谋都不值一提,自己似乎太过小心了些。
然而,陈无疾还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