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深了几许,烛光打四周的墙壁上,给厅中的父与子添了几分暖意。
陈无疾还在回味着父亲刚刚的那句话。
“那些胡人小部落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胡人世居草原,从来都是各自为政,为了一片片牧场彼此攻讦着。如果非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胡人部落的状态的话,那么就是一盘散沙,就算是王庭中的那位天可汗也不能号令众部落。
大约十年前,陈恬趁胡人内讧之际,率兵北上,将胡人王庭打得七零八落,俯首称臣。而那些小部落更是趁王庭衰落之际,纷纷自立。虽然如此,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庭还是胡人部落中实力最强的那一支,占据着草原之中最为丰茂的牧场,至于那些弱小的部落,只好在草原边缘混日子,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所以陈无疾很怀疑,这些素来胆小如鼠的小部落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攻打啼州。
啼州作为距草原最近的州城,不知倾注了陈恬多少心血。不说啼州城墙有多高,不说护城河有多宽,单说啼州城内的粮食,就能保证啼州军民吃个三年不带喊饿的。
这些连制铁技术都掌握不全的胡人竟然想要攻打啼州,简直是天方夜谭。
笑话!
但见父亲说得如此笃定定,陈无疾知道这个判断绝不是信口开河,更不是空穴来风,十有八九,胡人的马蹄就又会出现在啼州城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胡人部落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难道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拿人命填坑玩?
“为什么?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陈恬似乎察觉到儿子心中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
儿子年纪尚小,但却人小鬼大,再加上某些已经心知肚明的事,陈恬决定给自己儿子上一课,给自己亲生儿子上一课。
课的名字就叫无利不起早。
陈无疾挺直腰杆,凛然受教。他知道,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与父亲的老去,自己迟早要接触那些沾满了污水与鲜血的东西,既然早晚都要接触,早接触自然是要好一些的。
于是他轻声问道:“背后捣鬼的人是谁?”
“你猜。”出乎意料,父亲买了个关子。
陈无疾沉默了,开始思考谁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可以把时常内讧的胡人拧成一股绳。既然父亲让自己思考,那么这个人自己一定认识,起码知道他的存在。
陈无疾闭上眼睛,重生以来所有接触过的人的名字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忽然间,他猛地睁开双眼,一个名字也脱口而出。
“皇上!”
陈恬盯着儿子的脸,欣慰地点了点头。陈无疾的聪颖,他是十分清楚的。
陈无疾再次沉默,他终于知道了母亲刚刚为什么会离开饭厅。然而另一个疑问却在他的心中升起。
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女儿女婿背后捅刀子?
迎着陈无疾疑惑的目光,陈恬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送到儿子身边,一本自己饮下。
嘴唇湿润之后,陈恬开口了。
“你觉得,钱越彭与你那位皇帝姥爷强强相碰,谁能笑到最后?”此刻的陈恬似乎化身成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开始一步一步引到着陈无疾接近真相。
真相虽然残酷,虽然沾满鲜血,但它就是真相,不容否认。
听到父亲反问自己,陈无疾很自然地说道;“当然是皇上。”历史早已证明,当今圣上玩弄阴谋诡计的能力近乎无敌,陈无疾可不相信悬崖边缘的钱彭越有能力抵抗。就算钱彭越想要釜底抽薪,玩一手破釜沉舟,但他手下的兵卒可不一定愿意。
陈恬笑着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果然不是凡人,竟对当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然后,他继续问道:“若钱彭越身死国灭,那大燕之地该如何处置?”
“自然由朝廷接管,分郡县,派能隶。”陈无疾抬头答道,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皇室人丁不旺,先帝只有两个成年儿子,为了遏制这些异姓王,连皇上的弟弟都已经封了王。总不能灭了一个异姓王再立一个异姓王吧,哪个皇帝能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傻事!
“确实如此,可是战争从来不是眨眼间就能结束的。”陈恬继续说着。
陈无疾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他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山北地形如何?”陈恬再次出言相问,似乎想继续考验一下自己的儿子。
“关山横亘,易守难攻。”虽说陈无疾从重生的第一天起,就不闻外事,只想过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毕竟有些事是在耳濡目染中形成的。陈无疾生于武将之家,自然在不知不觉间知道了山北地形究竟如何。
“没错,山北正是易守难攻之地。即使朝廷和胡人王庭南北夹击,为父也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关山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兵士再多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这话说得狂妄,但陈无疾知道父亲已经很客观了。所谓的关山口其实并不是一个山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