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之地、所劫之财、所杀之人,对华夏而言不过是大树之一叶、太仓之一粟,根本不足道哉!要知道本朝所割之地,十倍尔等所犯;官吏所贪之财,百倍尔等所劫;皇帝所诛之人,千倍尔等所杀。相比起来,诸位东瀛朋友的作为,还当真算不了什么,充其量只是苔藓之患、肌肤之痒,并非不可宽恕。”
说到这里,言思道大口吞吐几口旱烟,傲然笑道:“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仇恨,便是不打不相识;以德抱怨,方可化干戈为玉帛,这才是圣贤之王道,才是华夏之美德,才是大国之风范!能为‘杀戮’者,不值一哂;能为‘宽恕’者,方是强者,是也不是?所以诸位东瀛朋友若是肯放下兵刃,下山受降,此间三军便算出掉了恶气、找回了颜面,非但不会伤害诸位性命,还要护送诸位平安返回东瀛。对此鄙人能以名誉立誓,绝不食言,否则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在场军士虽然心中有数,知道言思道是在诓骗敌人,但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都是瞠目结舌。孰料言思道一大番言辞说完,前方山岗上依然鸦雀无声,黑夜中只闻海浪拍岸和细雨润物之声,全无生气可言。
言思道心中难免有些焦急,不禁吞吐几口旱烟,再次大喊道:“诸位,江浙大地早已肃清,顾云城便是尔等最后的屏障,而今顾云城告破,三顾最大的倭寇势力亦已消亡,便只剩尔等这两百余人。须知此刻不但有二十万大军拒收于此,更有两百艘战舰十万精兵封锁整个东海,诸位若不投降,难道是竟要剖腹自尽不成?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厉声说道:“实不相瞒,眼下我方胜券在握,之所以肯给尔等一条活路,乃是不想再有军士受伤。反正江浙地界已经平乱成功,我等足以向朝廷复命领赏,又何必新增兄弟们的伤亡?所以诸位东瀛朋友弃械投降也罢、剖腹自尽也罢,还请尽快动手,似这般降又不降、死又不死,却是为何?”
待到军中翻译用东瀛话复述完毕,山岗上仍旧一片寂静,全无应答。山下众军士不禁有些躁动,就连谢贻香也低声问道:“难道倭寇早已逃走,这山上根本没人?又或者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一定能够等到增援?”言思道心中一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青膀咸鸭蛋!山上的东瀛畜生、扶桑牲口,你老子我在同你们说话!是耳朵敷了屎听不懂人话,还是嘴巴喝了尿说不来人话?”
这回不等一旁的翻译开口,便听破空之声骤然响起,自山岗上急速飞来,直取人群中的言思道。谢贻香反应奇快,腰间乱离立刻出鞘,绯红色的光华过处,但听黑夜中一阵金铁破裂声,数枚暗器已被劈落在地;举灯一照,乃是六只东瀛的四角飞棱,只在一招之间便被谢贻香的乱离尽数从中分作两片。
眼见倭寇出手偷袭,在场军士顿时怒声一片,纷纷张弓搭箭,朝山岗上射出一阵箭雨。言思道愕然半晌,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他妈的,枉费我这许多唇舌,原来倭寇尽是一帮贱骨头,好话听不懂,却偏偏喜欢挨骂!”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山岗上放声说道:“我有一言,山上的东瀛人都给我听仔细了——你们全都是狗,是猪!”
这话一出,山上顿时响起一阵怒骂,大都是叽里咕噜的东瀛话,当中一人用生僻的汉话念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士可杀而不可辱其志!”
伴随着这段话音响起,一条黑影由远及近,从山岗上飘散至下,手中倭刀挥洒,将漫天箭矢尽数荡开,看来路正是直取人群中的言思道。谢贻香心中一凛,黑夜中虽看不清这名倭寇的模样,但见来人黑袍光头,手中倭刀徐如林、疾如风,分明正是当日曾交过手的那个“剑道小兵法”高手山本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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