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半夜惊醒,又逢心中有事,自然再难入睡。如此挨到天明时分,又觉腹中饥饿难耐,只得起身出屋。踏出房门一看,原来自己此时所在,乃是城北的一处民宅,院落里共有三间屋子,如今左首边那间屋子房门紧闭,显是得一子正在里面休息。
谢贻香也不知得一子究竟有什么打算,为何要在今日傍晚去衙门见太守方大人,正思索间,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壮汉已从外面踏进院子,见到谢贻香也不惊讶,反而主动招呼道:“姑娘倒是起得早。”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解开一来,里面竟是两张白面大饼。
那壮汉便将这两张大饼递给谢贻香,谢贻香大是惊讶,不禁问道:“宁义城里早已断粮,你……你身上怎会还有吃的?”那壮汉哈哈一笑,说道:“姑娘的朋友早有吩咐,叫我等不可多嘴。姑娘若有什么疑问,自己去问他便是,哪轮得到我等嚼舌头?”说罢,他也不和谢贻香多言,转身进了右首边的那间屋子,顺手带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谢贻香呆立半响,到底腹中空空,转眼便将这两张大饼吃了个干干净净,还是头一次觉得白面烘烤的大饼竟是如此美味。她再细想方才那个壮汉,虽然衣着破烂,但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绝不是挨饿多时之人,极有可能是刚来宁义城不久,所以便和当时的自己一样,身上还带着些食物。再回想他方才的那番言语,可见他多半是得一子此番带来的人。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更是好奇。这个自称“得一子”的小道士来历不明,行事间更是神出鬼没,当日在墨塔之中,虽然言思道和墨寒山一致认定他是“鬼谷道”的传人,但除此之外,所有人对这个双瞳小道士却是一无所知。而且自从认识他以来,这小道士一向独来独往,既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更不见什么奴仆随从,这次又怎会带人前来宁义城?
如此挨到下午时分,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仰头望去,半空中尽是厚厚的阴云堆积,也不知是狂风还是骤雨前的征兆。待到申时一过,得一子那间屋子的房门终于打开,他的人也踏出屋子。只见他身穿一件漆黑色道袍,在袍角处用银丝线绣着太极八卦的暗花,但胸前的衣襟、腰间的腰带和脚上的鞋子却是红色,显得分外抢眼,正是他当时在毕府里的那一身装扮。不同的是,这次得一子连头发也扎了起来,在头顶盘成一个道家发髻,用一枚红色玉簪束发,将他那白玉般的脸颊和脖子尽数露出,显得俊朗无比,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诡异。院子里的谢贻香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半响,才忍不住问道:“你……你这装扮,难道真要开坛作法?”
得一子却不作答,而是将一个黑布包袱抛了过来,说道:“拿着。”谢贻香急忙伸手接住,入手却甚是沉重,略一摸索,里面竟是些木盒纸张之类的东西,也不知作何用途。就在这时,两个衣衫破烂的精壮汉子忽然从院外进来,向得一子拱手施礼,说道:“启禀道长,一切都已按照你的准备妥当。”得一子微微点头,并不作答,而右首边屋子里的那个壮汉此时已闻声出来,向得一子略一行礼,便招呼起刚来的两个壮汉一同离去。
谢贻香深知得一子的脾气,最是喜欢故弄玄虚,所以心中再如何好奇,也不敢向他发问。待到那三个壮汉走得远了,得一子才开口吩咐道:“前面带路,去衙门找方铁衣。”谢贻香应答一声,捧着手里的包袱往屋外而去,刚走出几步,她才陡然醒悟过来,原来这小道士竟是将自己当作奴仆差遣,居然让一个小姑娘替他拿行李,不禁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
当下两人便踏上宁义城里的街道,阴云笼罩中,城里竟比前两日还要破败许多,随处可见因饥饿而死的百姓尸体。再走出一段距离,便见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气喘如牛,将一个妙龄少女骑在身下,竟是当街行出禽兽之举,脸上尽是疯狂之色。谢贻香看得怒火中烧,谁知身旁的得一子却无动于衷,竟仿佛根本没看见似的,就这么一路从那男子身旁走过,连眼角也没瞥上一瞥。
谢贻香自然不肯坐视不理,连忙上前挥出乱离,用刀鞘重重打在那男子的后脑上,将他当场击晕过去。随后她抬脚将那男子踢开,正要扶起地上的少女,却见那少女双目紧闭,面色青绿,身上更是恶臭熏人,分明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谢贻香吓得退开几步,差点呕吐起来,回想起方大人昨日传下的命令,说但凡是城里的精壮男子,都可以恣意屠杀城里的老幼妇孺,以其人肉为食,想不到这才短短一天时间,整座宁义城便已沦落到如此局面,让城里的人变得连畜生都不如。
眼见得一子依旧前行,谢贻香只得快步抢上,问道:“小道长,你当真有办法化解宁义城这场劫难?”得一子不屑地一笑,还是懒得理会她。两人又穿过几条街道,接连撞见好几幕骇人听闻的惨况,终于来到宁义城的衙门。原本守候在衙门门口的那些难民,此时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却有几个衙役在门口看守,顿时认出谢贻香,开口质问道:“谢三小姐怎么又来了?”
谢贻香看了一眼身旁的得一子,虽是心中存疑,脸上却故作镇定,向那几个衙役笑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