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春满大地之际,岳阳城郊的荒野之上,一座新砌的孤坟孑然而立。坟前插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没有姓名,只写着“叔叔之墓,侄女叩首”这八个字。
一个披麻戴孝的白衣少女正站在这块木牌前。她一面伸手轻抚着木牌,一面淡淡地说道:“人生数十年,到头来不过是一杯黄土。想不到叔叔身为刑捕房总捕头,到头来,毕竟也逃不开这个下场。”
说完这话,她便缓缓转过身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站立在坟前一个黑衣男子,轻声问道:“我并没在墓碑上写上他的名字,并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
那黑衣男子的神色也很平静,点了点头,接口说道:“庄浩明一生树敌无数,他活着的时候,别人或许还会忌他三分。如今他既已身故,若是要想入土为安,也只能立个无字碑。”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但是眼下我已经亲眼看见了庄浩明的墓。如此说来,谢三小姐今日约我前来,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了。”
谢贻香冷冷当即回答道:“你本可以不来。”
黑衣男子又点了点头,叹道:“不错,我本不愿来。想我李惟遥身为江海帮帮主,座下弟子遍及大江南北,就算我今日不来,只怕谢三小姐也是束手无策……”
谢贻香不禁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但是你已经来了。”
李惟遥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缓缓说道:“不错,既然我已经来了,又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希望三小姐能明白一点,那便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自己可以做主的。”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喃喃说道:“就好比庄浩明,他又何尝想做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到头来孤苦伶仃,还要整天如履薄冰,连最基本的妻小家人都不敢奢求?他之所以会落到这个下场,只有一个缘故,那便是他是刑捕房的总捕头,而且还是一个尽职的总捕头。若换做是我坐在庄浩明的位置上,未必便能比他做得好,甚至还会结下比他更多的仇家。所以平心而论,庄浩明确然是个好官,也算是条好汉。”
谢贻香并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打量着眼前这个江海帮帮主,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般。那李惟遥话语不停,继续说道:“但是家父毕竟是死在庄浩明手上,他便是我的杀父仇人,这是事实;而我是江海帮的帮主,无论是帮内也好,帮外也好,随时都有数万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事实。所以无论如何,庄浩明这个杀父之仇,我必须要报。”
谢贻香终于冷笑道:“冤冤相报,至死方休。你杀庄浩明的时候,便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李惟遥淡淡地一笑,说道:“不错。”然后他抬起手掌,斜指对面的谢贻香,笑道:“话已说尽,请出招。”
谢贻香并没有拔刀,而是反问道:“你是来求死的?”
李惟遥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伸出的那支手掌却动了。只见他一掌斜斜地往前劈出,却并不是劈向谢贻香,而是劈向那座新立的庄浩明之墓。
他这一招之中,暗含着江海帮那“江河倒灌”的内劲,掌力未到,“啪”的一声,掌风已将庄浩明坟前的木牌墓碑扫作了两段。谢贻香惊怒之下,乱离随心而起,化出一道绯红之光,要去拦下李惟遥的这一招。
却见李惟遥陡然收掌,身形一晃,便让谢贻香劈出的乱离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谢贻香急忙抽回短刀,鲜血便从他的胸腔里狂喷了出来。
只听李惟遥低声说道:“你以为我当真想做这个江海帮的帮主?”然后他退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人已坐倒在地,继而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欣慰。
一直以来,这位江海帮帮主始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所行之事可谓是阴险卑鄙,哪料得到他今日应约前来,居然是要一心求死?
谢贻香不禁踏上两步,眼见李惟遥的身子微微起伏,还有最后的一丝气息。她忍不住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那李惟遥艰难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天下之水血腥多时,如今已在洞庭湖掀起序幕,自此以后……便该是乱世当道了。而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此生恨不移封向酒泉,却自红尘多纷扰……”话音越来越低,终于再不可闻。
谢贻香呆呆地望着李惟遥的尸体,过了好久好久,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向庄浩明的坟墓,将断裂的木牌扶起,轻轻靠在坟堆上面,然后沉声说道:“朝廷的两千万两白银无故遗失,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如今叔叔既然已经无力再查,那便由我替你去查。”
那“无才无德”曾无息当头领先,从山洞中大步踏了出来,眼前顿时变得一片光明。
她身后依次踏出一长串队伍,隐隐竟有数百人,当中或肩挑、或背负、或推车,携带着大量物资,俨然是从龙跃岛安然撤离的一干帮众。
而此地已在洞庭湖西南,隶属沅江地界。
至于那洞庭湖沿岸的那些营寨哨站,早已被朝廷的大军尽数攻破,行进之间,可谓是步步皆凶险。若非凭借曾无息亲自规划的这条暗道,眼下他们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