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千崖绝壁,便是万里雪原。
以和光同尘的脚程,百里祭一直紧追不舍着实有些吃力,不过好在前方便是雪墟幻境,雪墟幻境里栖息着成群的雪幻鸟,雪幻鸟会将过往的人引入幻境。
传闻,唯有心至净爱至纯之人,才能走出雪墟幻境。自然,若能不惊动雪幻鸟,也可悄无声息地暗渡这片遥无边界的雪原。不过这样的机会,甚是渺茫。
所以,即便是和光同尘,也将不得不慢下身形,以防惊动不知宿眠在这片雪原何处的雪幻鸟。
雪墟幻境的边界处,和光同尘忽然停了脚步,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跟了他一路的百里祭。四野空旷,四面八方的风涌来,将和光同尘单薄的雪袍吹的裂裂作响。
他的身上,不见落雪。
和光同尘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雪原,平静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雪花将百里祭的黑袍落成一片雪白,他的目光有些迷茫,最终反问道,“本尊作恶多端,还动了药师最心爱的女人,若是死在这雪域,不是正合药师的心意么?”
和光同尘默然,他确实对百里祭动过不止一次的杀念。
然,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泄恨。可他对百里祭平淡得连恨意都没有。
和光同尘的无动于衷令百里祭很不甘心,他突然声音凌厉起来,叫道,“本尊那么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药师为何不杀了本尊?”
“生亦是空,死亦是空,你是生是死,于贫僧来说,没有区别。”和光同尘笑了笑,笑得极为温和,“生而知痛,死却百了,你对她做的一切,又岂是一死所能赎罪的,俗世如苦海,无涯也无边,而贫僧,只是不愿超度你。”
百里祭恍然明白了,原以为和光同尘是对他手下留情,却原来和光同尘已然厌他至此。
他愿渡苍生,独不愿渡他。
猝不及防地被一口冰刺直刺了心脏,百里祭突然发出一阵苍凉而绝望的笑声,他笑和光同尘终究是忘了,忘了他自己也曾渡过他。
那年和光同尘渡他到苦海尽头,而他却又为了和光同尘,不曾上岸。和光同尘既在苦海渡众生,他便执意留在苦海,日日仰望着和光同尘。
十七年来,他始终忘不了,当年那个比他还年幼却护在他身前的小男孩,眉目温和,声音如玉,以“众生平等”为他据理力争。
十七年前的和光同尘稚嫩如芽,虽还没长成他十七年后的风华,却是百里祭见过的世间最好的模样。
百里祭攥紧了手,按捺住满腔的情绪,故作潇洒道,“生死既然皆是空,药师何必还有顾忌,过了雪墟幻境就是你要寻的极地北川了。”
和光同尘叹息,“你心念不纯,走不过雪墟幻境。”
“药师怎知本尊心念不纯?本尊倒是想看看药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谁,药师也不防看看在本尊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是谁。”
说罢,百里祭看着和光同尘勾唇一笑,领先一步踏入了雪墟幻境,他并不担心和光同尘会不跟上来,边走边道,“即便过了雪墟幻境,极地北川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药师大人来时,想必已经做好了埋骨北川的准备,同样,本尊来时,也没指着还有命活着回去。”
雪墟幻境终年飘雪,没有四季,且不分昼夜,这个世界只有苍茫的白色,所以抖落了一身雪的百里祭走在雪原上,黑漆漆一条,显得十分突兀。不过很快又被遮掩在了层层落雪下。
和光同尘很奇怪,他因有红莲血脉,所以不惧严寒,而百里祭单衣料峭,竟然也无丝毫异样。仿佛,百里祭十分适应这里的环境。
其实,百里祭确实十分熟悉这里。是以他才故意走在前面,他领和光同尘走过的路,没有沼泽,也没有地刺,很多潜伏在雪原之下的和光同尘不知道的危机,他都带着和光同尘一一避过。
弥漫的大雪里,和光同尘跟在百里祭身后,在雪墟幻境里缓缓穿行。
忽然,一声尖锐的鸟鸣划破寂静的长空。几乎是下意识地,百里祭挡在了和光同尘身前,和光同尘方要说话,百里祭回头朝着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百里祭的眼神只在掠过和光同尘时,露出一丝温柔,随即又换成了惯常的冷鸷。
又是一声鸟鸣惊起,随即一阵朔风卷起了满地的落雪,百里祭立即伸手握住一捧落雪,随即雪溶成水,又迅速凝结成冰,长长一条,利如神剑,刺破长空。
百里祭凝水成冰的能力,今日在临仙阁和光同尘已经见识过了,刺穿他一背的冰芒可不是什么雕虫小技,和光同尘再次打量起百里祭,恍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还深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和光同尘思虑的瞬间,百里祭已经举着冰剑刺向了漫天落雪,落雪的尽头,是一只雪羽红冠的雪幻鸟。在冰剑即将刺入雪幻鸟的身躯时,和光同尘霍然出手握住冰剑,冰剑在和光同尘掌心的莲焰中迅疾融化了一汪雪水,又蒸发成一片蒙蒙白雾,四散了去。
“这是雪幻鸟。”百里祭提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