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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垣柏(1 / 2)

秦人?熊荆闻言转头看向淖狡。

淖狡并不认同斗戈的话,也不认同他将新编师旅一分为二的提议,情急之下才将新编师的士卒说成是秦人,这不过是他说出自己潜意识里的真相罢了。经历最初几个月喜悦后,今年开始,回到旧郢的楚人渐渐对难以管教的旧郢庶民越来越不耐烦,去年认为他们是楚人,今年则在心里称他们为秦人。

东地之民野蛮也好、无礼也好,都是一根筋的鲠硬,懵懵懂懂不知何为利、何为害,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贵人言听计从,笃信不疑;旧郢则不同,旧郢庶民很懂得失,善于趋利避害,不信贵人之言(他们分别不出那些是贵人,那些是官吏),或者说是不信贵人当众之言,总觉得大庭广众下的话是假的,送礼讨好时说的话才是真的。

不信贵人也就算了,真正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很难和他们正常沟通。东地庶民虽是庶民,对贵人顿拜叩首,也不过是一个人站在台上,一个站在阶下,地位不同但姿态对等。他们答应的事情必然做到,但如果贵人的要求违背常情,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旧郢庶民如何,一年下来大家心里也慢慢有底,总之就是和他们基本没有办法言谈沟通。以斗戈的经历为例,去年冬狩时他心平气和的要求士卒不能在军帐左右如厕,口头答应了,情况也有好转,但半夜里还是厕于帐后。今年春田时他再度重申,还让师中医尹讲解随意如厕的危害,依然如故,只不过厕后会用泥沙掩埋。斗戈发现后想严惩,斗矢与众人反对。

这件事传开,斗戈被士卒暗地里耻笑,耻笑的原因很简单:军司马无能,不懂治军。不少老卒油子更是不疼不痒的说,如果是秦人旧黔首五百主来的话,五百主将如何如何,想当年又怎么怎么……

这些话春田后传到斗戈耳中,斗戈大怒。夏苗集训第一天半夜突然击鼓,宪卒随即抽查,但见厕于军帐后的,全帐皆有罪。轻者苔、重者刑、不服者杀,在斗矢赶来前斗戈连斩了数人。不经审判擅杀士卒,已违楚军军规,大司马府闻讯后立即将斗戈解职,待审于家中。这一次斗戈能再为司马,完全是无人可用的权宜之计。

按斗戈的说法,那便是旧郢士卒你如果跟他好好说话、好好讲理,他不会听,他会认为他比你聪明。并且,一介司马这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显然是司马底气不足,说不定是害怕自己。你比我笨,你还怕我,我为何要听命于你?官无常贵,民无终贱,说不定哪日我一战斩首数十级,而你却因为有罪削爵为黔首,那就是我是司马、你是士卒了。

对旧郢士卒,只能再行秦法。士卒动辄得咎,小赏重罚。那时候他们就不敢再有什么你比我笨、你还怕我的想法。官无常贵,民无终贱,如果命都没了,又怎么民无终贱?

斗戈面对熊荆非常克制,他拳头虽然攥紧,可话并不为过。他只是要建议要把新编师旅一分为二,对刁滑之卒用秦法、秦军军制管束,对朴鲠之卒用楚法而已。实际在他心里,但凡新编师旅都要用秦法管制。

说到底,秦国行法家之制,骨子里认定凡人皆恶,素不可信,恶人要由恶法磨,秦军军法因此严苛,杀人那是家常便饭;楚国诸说混杂,难以概括,深究下去,还是认为人性善多于恶。认为将卒崇尚荣誉,士卒可以相信。楚军军规因此宽松,尤其不会擅杀士卒——士卒皆是兄弟,谁会擅杀自己的兄弟?救都来不及,岂能擅杀?

以管束自己兄弟的家规去管束家外面的恶人,结果肯定失败。可不这样做,旧郢士卒又是什么人?如果他们是楚人,那他们就是兄弟、就适用楚军军规。如果用秦军军规,那他们就是恶人、是秦人,他们就不是楚人。

“臣之言如此,请大王三思。”武场内,士卒检阅完便解散回营,斗戈克制,淖狡搬则出了‘行秦法即秦人,行楚法即楚人’的逻辑,认为只要是楚人,就绝不能行秦法。

看着空空荡荡武场,熊荆一言不发。他并不了解所有情况,也没看过关于新编师旅的那些报告,他觉得自己不能单凭斗戈几句话、单凭淖狡几句话就断定新编师旅要有一分为二,就断定要行楚法还是行秦法。淖狡只有一句话很对的:时间来不及。

*

“你个竖子!”检阅完的士卒兴高采烈的回营,惊正与二哥黑夫、大哥衷走着走着,身后突起暴喝,腰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狗吃屎一样扑倒在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雪亮的矛尖便擦着他的侧脸戳在泥地上,踩着他背心的人大喝:“钱!畀我钱!竖子。”

“你、你等……”衷是大哥,数前年受了残疾,已除兵役,这次恰好同来竟陵,是准备贩些百货回乡。一个高近八尺的黑脸大汉突然把二弟一脚踹倒,又用夷矛逼着他要钱,顿时大急。半响克制住结舌,他对着四周的士卒大声道:“你等何人,你何不畏军法?”

“军法!哈哈……,你大父我垣柏便是军法!”黑脸大汉叫垣柏,他拇指反指着自己,一阵大笑。大庭广众下他踩着一名士卒,路过的士卒熟视无睹,全部避让,有些还走快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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