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一月以前,郢都都是流言四起,这当然与战事无关,只与准王后芈女公子有关。最先传出来骇人听闻的消息是芈女公子欲鸩杀大王,接下来的的版本就不同了。
时间已经很紧,虽然不可能一入十月就合卺,但时间最多不过四十多天。郢都到雁门郡有三、四千里,雁门郡出塞经焉氏塞到咸阳又有三、四千里。即便一天行百里,也要七、八十天。
明白这个道理的妫景问道:“必要乘海舟入赵?”
“必要如此。”看过临淄战役后勤准备工作的逯杲不但点头,还加了一句:“海舟御风而行,如今东海已刮北风,故而不但要有海舟,还需是飞剪海舟。”
海舟已经很难找了,还要找海舟中数量不及十分之一的飞剪海舟,这几乎可以宣告计划失败。
“君等切莫忘了,塞外冬日苦寒,彼时大雪覆野,牛马无以为食,若不能在十月前后入秦,必要等到明年夏秋再行。”逯杲又一次提醒,他随后拿出一份楚纸写就的简要计划。“如何出塞至焉氏塞、如何从焉氏塞入秦,如何从咸阳退出秦国,皆在其中。”
“再则,此事如无知彼司相助,甚难行也。”逯杲再道。“不然即便入秦至咸阳,也寻不到芈女公子。如果寻不到芈女公子,又如何迎其入楚?故而我以为此事当求告于知彼司。”
“求告知彼司?”诸人对视之后一阵激烈的摇头。
知彼司是什么机构在座之人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鄙夷知彼司这种机构。可就像每个人虽然恶心茅坑每天又都要去茅坑一样,这个机构必须存在。平时诸人对知彼司是故意忽视的,现在要亲自去知彼司求告,这不是要大家去茅坑里捞大粪吗?
“若无知彼司之助,此事必不成。”逯杲知道诸人的心理。君子不窥他人之信,何况是深入他国不择手段刺探各种情报的侯谍。
“知彼司会助我等?”忍着捞大粪的恶心,妫景如此问道。
“知彼司也是大王之臣,也要大王分忧。若不助我等,大可用不忠君相胁。”逯杲说出的办法也很恶心,只是既然都已经捞大粪了,这件小恶心可以忍。
“再则是赵国。”逯杲继续告诫提醒。“入赵之后此事当求于武安伯李牧,他麾下有楼烦、林胡之士,彼等熟悉河南之地,可助君等至焉氏塞外。然,”说到这里逯杲环视诸人一眼,“武安伯之外,赵人不可尽信之。据闻上次合纵便是赵人暗通文信侯,致使事败。”
知彼司是个大茅坑,作战司也差不了多少。阴谋论、性恶论在谋士当中很有市场,其内各式各样、阴暗无比的推断和猜测数不胜数。逯杲在作战司呆过,听说了不少东西,赵人通秦就是其中之一。
“赵人竟然通秦?!”诸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逯杲,眼睛几乎要爆出来。
“此前次合纵,十年前之事。”逯杲有些后悔伤害了骑士们的幼小心灵,特别说是十年前。
第七十六章
逯杲没有在郢都呆多久,当日就起程返回秦国。他留下的计划虽然简单,却极为详细,尤其是出云中至焉氏塞、再由焉氏塞入咸阳的部分。只是他所草拟的计划必须得到非常准确的策应,骑兵赶至咸阳城外时,必要有人将芈女公子带至咸阳城外。这一点如何实现逯杲也不知道,所以他让妫景等人去找知彼司,只有借助知彼司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彼等竟要入秦?”知己司内,跟踪逯杲数日后,屈开终于知道妫景等人要干什么。
“禀上官,确也。”侯人一身圉童的打扮,他瓮声瓮气,低着头相告。“今日妫将军又至知彼司,项将军则入宫请见了悍王子……”
“悍王子?项超请见悍王子何事?”如果不是确定这些人是为大王分忧,屈开肯定要以为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叛乱。
“小人不知也。”侯人只是负责跟踪诸人,无法渗透诸人之中。
“求见知彼司自然是求告勿畀我命秦国之侯谍相助,可请见悍王子……”屈开只能猜到妫景的目的,却猜不到项超的目的。照说,此事当与悍王子无关啊。
知己司内,屈开琢磨的时候,春阳宫里,慷慨激昂的项超刚刚说完入秦之策,熊悍听得兴奋不已,心下就要答应项超之请,然而话出口时他又忍住了,道:“项将军请先允小子一事。”
项超来见熊悍是来求飞剪海舟的。飞剪海舟数量不但少,而且留在国内的多数在翻新建造,以更换缠绕钜铁的龙骨和肋骨。三艘可航的飞剪海舟中,其中两艘属于大王,剩下一艘属于李妃——前几年李妃变卖财物造了两艘饕餮级,赚了钱在熊荆的建议下,又造了一艘可以航至东地中海的新式飞剪。因为复郢的耽搁,这艘海舟上个月才迟迟下水,现在正在芍陂栖装试航。
打听到飞剪海舟的情况后,骑术高超的项超曾教过熊悍骑马,所以众人让项超前来游说。年轻人总是喜欢找年轻人说话,项超本以为这件事一说即允,没想到悍王子还有事相求。
“敢问殿下何事?”他深揖道。“项超赴汤蹈刃,死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