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飞雪,楚国骤冷。
虽不似北国那般一夜间枫叶尽染,却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秋意越来越浓、知了声越来越稀,落叶越来越多、荷叶越来越残;街巷大市、酒肆食坊,王宫苑囿,人们的衣裳越来越厚。
冬天是黄海风浪最急的季节,正常情况下浪高便有一点五米,寒潮过境时浪高有时甚至高达八米,与台风北上毫无二致,要想在这个时候绕过风浪最急的成山角,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为了达成突袭的效果,战舟除了要绕着山东半岛行进,还要躲避齐人巡逻的舟师。
两百多年前吴国和齐国曾在琅琊台附近海面进行了一场海战。楚国善用舟师作战,齐国不可能不对此加以提防。而要避开齐人舟师,整个舟队估计要划行两千多里才能悄然抵达莱州湾。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战舟有两种航程,一是紧急情况下日夜不停的划行,但这仅仅是一天,第二天航速便会大减;二是均速划行,五人三浆的卒翼战舟可做到四百里一日,晚上欋手要良好的休息,并且持续时间不能超过五天,超过五天要彻底休整。
即便卒翼战舟能用五天时间划到莱州湾缁水入海口,能溯水而上两百多里抵达临淄,他们也没有力气战斗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抵达临淄的郢师必会被齐人大败。
“大浪可有时日间隔?”熊荆问道,“气压如何变化?”
“有。”朱雀号在黄海待了快两个月,巫觋横对黄海天气已逐渐熟悉。“每月或有六七日大风,风级多为七、八级,亦有十二级者。靠近时气压先降,天有卷云,而后低云密布,或而有雨。雨停雨小时天气遂定,风向不变。然这不过一、两日,两日后风向再变,狂风大浪,气压大升,气温大降,大雨滂沱,雨停风浪方歇。”
巫觋横不愧是第一期里学得最好的,他总结的这些连一同经历过的红牟都不能尽述,更不能像他一样将风暴说的这么富有层次感。
“年后风浪将歇否?”熊荆点头表示赞许,而后问了一个谁也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臣不知。”去年三月登陆养马岛,可正式记录海况信息要到四月。正月、一月、二月黄海海况如何,诸人一无所知。
“大王,以去岁观之,三月黄海当浪歇。”红牟想起了去年三月黄海海况,建议三月出师。
“三月太晚,最迟二月。”熊荆说了一个理由。“三月浪歇齐人也知。不佞以为或可如此。”
拿着重新测绘修正的过黄海海图,熊荆指着琅琊道:“舟师从郢都顺淮水东下,至东海后北上琅琊,至琅琊后往东……”
琅琊的东面就是朝鲜半岛,熊荆的手指落在半岛的某处:“在此休息数日。而后沿岛北上,至庙岛纬度后径直往西,进入海湾,如此航程几里?”
地图仍然是不精确的,熊荆无法判断从琅琊台到朝鲜半岛有多少里程,但从整个地图上看,把两千多里的航程分成两段,哪怕加了几百里,也要短于此前的两千多里。特别是中途的休息可以让士卒不至于那么疲惫。且横渡黄海去朝鲜也是一条古航路,差别在于古人是从登州出发横渡,现在熊荆是从琅琊台出发横渡。
“或一千三百里。”地图没有比例尺,红牟只能猜一个距离。
“可。”熊荆听闻只有一千三百里,当即表示可以横渡。“朱雀号即刻寻觅合适落锚之地,并预备煤炭柴草,并度量琅琊台至朝鲜,朝鲜至庙山群岛航程。”
与攻拔沙羡相比,攻拔临淄难十倍不止。海况的调查、舟楫的调配、士卒的训练、纬度航道的确定、后勤的支撑、情报的收集,城池的攻拔,齐国政坛的把握……,任何一处出现错误,整个计划都将半途而废,使得楚齐两国继续交恶。
确定从海路进攻齐国后,熊荆便把整个构想全盘告知作战司的郦且。他和红牟、巫觋横等人不可能完整整个计划,虽然从常识上判断计划是可行的。郦且听闻郢师将跨海至朝鲜,然后再从朝鲜跨海进攻临淄,目瞪口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海中凶险,若有巨浪……”
“二月黄海已无大浪,便有气旋,亦可提前预知。”熊荆答的比较专业,一些词郦且根本理解不了。“横渡只需三日,三日海况可以确保。”
“大海茫茫,又怎知方向?”郦且再问,他对航海一无所知,也不想质疑熊荆,只是将郢师三万多人投入大海,这样大胆的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一旦发生意外,结果就是全师尽墨。在他的理解中,即便要从海路进攻临淄,也应该沿海岸而行。
“朱雀号能逆风而行,以朱雀号为向导即可。”熊荆再道。导航实际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熊荆担心的还是海况。“可先使人入海,一试黄海是否可渡。”
“哎。”郦且一声长叹,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熊荆的节奏。“大王要臣等如何?”
“还能如何?”熊荆反问道:“依照实际,制订细致可行的计划。再则,收集临淄各项情报,如何攻城、如果把握齐国朝廷,如何清除后胜一党?”
与海洋有关的其实只是作战计划的很小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