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未睡,幕府里诸人也未睡。时入定昏,辋川方向轰隆连响,可就是没传来最后那记轰鸣。庄无地就要揖礼请人去催促时,坚实的地面突然摇晃,幕府里的几案、兰锜、甚至整个军幕都在颤动,抬手的他不自觉‘啊’了一声,但这个‘啊’他自己也没有听道。一记比刚才雄浑百倍的轰响从南面传来,所有人都觉得耳膜一震,双耳失聪。
“此天地之威也!”庄无地再度惊喊,他有些后悔没有出帐,这可是两百多吨火药的爆炸。这种后悔很快就没了,被冲天气浪掀飞的石屑随即落在幕府上,落在方圆十数里内。
庄无地没有看见的壮观场景,正在营救同袍的夏阳却看到了。脚下摇晃的时候,他一跤跌坐在地上,刚好看到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那火光就像一条窜出地面的火龙,带出的烟尘先是遮挡了月亮,后又覆盖了繁星。他目瞪口呆的良久未动,只到溅落的碎石将他打醒。
“大王……”辋川口爆炸的时候,赵政正在更衣,摇晃中,听到惊天动地轰响的赵高连忙将他抱住,他怕这是荆人的巫器发威。
赵政看不到脸色,唯身躯不停的颤动。待轰响平息,推开赵高他才道:“此巫器也。”
“荆人巫器不及我也……”赵高劝慰,目光示意侍女继续帮大王更衣。
“穿衣。”赵政不想睡觉了,他想出去看看,看看荆人到底在干什么。待他出帐,爆炸激起的烟尘逐渐消散,只有漫天惊鸟飞过。天造地设d秦岭在这些鸟儿心里已是不安全的存在,方圆数百里的鸟兽尽数避走。
“禀大王,荆人……击辋川之口也。”一名地理在赵勇耳边细语几句,赵勇立即向赵政禀告。
“击辋川之口?”赵政不解。秦岭有太多的山川。
“然。”赵勇道。“辋川之口,宽不过一尺,只可顺辋水出川。荆人越山岭而来,无舟楫也,故须击破辋川之口,以输粮秣辎重。”
原来如此。闻言后的赵政连连点头,他又问道:“如此重击,辋川之口破否?”
“臣、不知也。然天佑大秦,荆人不得逞也。”
刚才那记轰响已是毁天灭地的力量,赵勇也好、地理也好,都不知道宽不盈尺的辋川口怎么样了。可关中是秦人的土地,神灵受秦人的祭祀,神灵不可能不保佑秦人而偏向楚人。
秦人少有宗族概念,也越来越不笃信鬼神——除非存在现实需要。但身为赵氏宗族族长的赵勇,对关中神灵素来是毕恭毕敬,牺牲玉帛,弗敢加也。他的话果然灵验,烟尘散去后的最后一道弯,满怀希望的公输忌、封人纠、巫空等人失望的看到,虽然大部分山岩都已炸垮、炸飞,可在山岩最北端,依然还有一道厚重的石墙屹立。
这一段岩壁的崖脚没有内凹,没有内凹就没办法在崖下装入火药。爆炸的冲击波扯去了一大片山岩,可外侧这些山岩看上去毫发不损,出谷之处虽不再宽不盈尺,也没宽到哪里去。
“凿出炸洞再炸?”封人纠苦笑中发问。
“不及也。”力卒已排着队进入山涧,清理那些碎石。
“那当如何?”建的事情封人纠知道,拆的事情封人纠不知道。
“或可以重炮轰之。”巫空奔过去又奔过来,几百米长的山岩被削掉了大半,只剩下川口这几米仍然不倒。“只要能轰开丈许,车马得过也。”
“重炮?”重炮就是攻城炮,楚军有一个营的攻城炮营。之前这些火炮滞留在上洛,但丹水疏通后,几万人、十几万人跟着楚军整修这条新道,道路逐渐能够通行马车和炮车。
“然。以两个连的重炮猛轰石壁,壁当垮。”巫空很有信心在几个时辰内击碎岩壁。
“速行之。”岩壁凿洞就要几个时辰,等混凝土凝固又要几个时辰,与其如此,还真不如交给炮兵猛轰。如果轰半个时辰没有效果,再凿洞也不迟。
公输忌毫不犹豫的答应,他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速速报告大王。火炮辎重关乎楚军第二天的作战,辋川道不能在定昏前后开通,这是大事。
火炮的缺席当然是大事,因为火炮的缺席,楚军不能驱赶铲水上的秦人战舟,不能在铲水上假设浮桥,等于困死在白鹿塬上。天一亮,四十万秦军就会杀过来。辋川口三十二斤重炮接连响起的时候,各师旅的将率已聚在幕府。
“臣以为我军退回山之南。”鄂乐最为着急,出秦岭已不在计划之外,何况是攻入咸阳。“大王勿忘李信四十万秦军将入南阳。”
“我军岂能无功而返!”成通大叫。下午追击赵政时,息师被秦军战舟一通攒射,死伤一两百人。“臣请大王明日与秦人相决,息师必可击破秦人,以杀秦王。”
“秦人已有荆弩!”庄无地道。“而我军火炮尚在山涧。若战,秦人以荆弩击我……”
“秦人若以荆弩击我,我军可端矛疾冲,待与秦人接兵,荆弩何惧?”期思之将妫瑕驳道。
“秦人荆弩几何,我军不知也。若秦人荆弩数百上千,我军若何?”庄无地再问。他转过看向熊荆,揖道:“若是荆弩射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