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陈郢王城堆积了更多的尸体。秦军的、魏军的、楚军的——当然大部分都是秦军和魏军的,它们横七竖八、交错重叠的垒在一座长宽仅仅四百米的土城四周。
这是数日前王城被湮土攻陷后草草筑成的土城,楚军最后的堡垒。它每一面距离王城城墙都是三百米,这是顾及秦军蹶张弩、魏军十二石弩而特意选定的距离。以魏武卒十二石弩两百步的有效射程言之,这个距离还是近了,可熊荆没有办法,王城狭小,仅军营就占去四分之一的空间,他必须最大限度扩大自己的控制区域,三百米是让出的极限。
除了垒出这座单薄的、高不过三米的土城,熊荆还指挥士卒将王城东面的宫室、围墙全部拆空。以前王城东面是三进大院般的宫室,西面则是王家苑囿,现在土城到王城城墙之间的这三百米,已经成了一块平坦的空地。殿宇木料早就拆卸一空,宫室的围墙、高台也被暴力推到,泥土恰好用于构筑土墙。
敌人的尸体就挨着土墙在外堆砌出数米宽的高台,每一次攻城这里都会留下厚厚的尸体,以致尸台越来越宽,高度甚至超过了土墙。城内狭小,以熊荆的角度看,也就是四个足球场那么长,八个足球场那么宽。这些尸体无法掩埋、无法烧毁,只能任其在墙外腐烂。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温暖,阳光暴晒下,风里不是充满鸟语花香,而是呛人鼻息的尸臭。
血肉、尸体、骸骨、内脏、蛆虫……,不说前线的士卒,便是熊荆也见得多了。初见确实会感到恶心,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再说他现在关心的不是墙外越垒越宽、越垒越高的尸台,而是己方的生存。
退入土城的楚军尚有三万六千余人,有一半人带伤;一切制式砲弹都已用光,现在用的是用尸油烧制的不规则砲弹和火弹,且投石机发射次数太多太多,轴承磨损严重,抛出的砲弹难有什么准头;
弓箭手的箭矢基本用光,和楚军箭矢一样,敌军弩箭的箭羽射出后就不可复用,一些士卒虽然在收集敌军弩箭重新装配箭羽,但弩矢、弓矢全然不同,装出来的短小箭矢十有八九射不准,也射不远;荆弩箭矢还有三百余支,可它只用在关键时刻,主要是射杀敌军将率、连弩等重要目标,并不协助阵斗。
五万人近三个月的粮秣,现在只有三万六千人,且仅仅过了两个月,并不缺粮;水源也不成问题,王城内本就有几十口大井,春天地下水水位逐渐回升,足够三万六千人外加两千多匹战马以及其他牲口饮用;木柴煤炭全用完了,但燃料不缺,不但不缺,还能烧制砲弹;药品、酒精、止血丝絮也全部耗尽,好在已是春天,士卒褪下来的麻木、丝絮蒸煮后勉强可用。
敌军除了数人换一人的疲劳战术,还调集了数万弩手立于削平了的王城之上,或立于王城之下,每次进攻他们的箭矢皆如暴雨。未着钜甲的楚军士卒稍一暴露便被射杀,有钜甲的士卒如何疏忽,环片甲不能保护的面门、手臂、大腿也不时中箭。秦军的三棱箭头也就罢了,阴毒的魏军箭矢带有倒钩,中箭后不能贸然拔出,不然肌肉、血管将被撕裂,只有用巫医的手术刀切开伤口才能将箭矢挖出。
无穷无尽、暴雨般的箭矢成了楚军的噩梦,即便临时加固钜甲、增制大盾,前排甲士也很难幸免,三万六千人有一万五千人因此受伤。这不由让熊荆想起了SB曾经科普过的浚稽山之战和卡莱之战,此两战都被称作是步兵的噩梦,也是如何对付重步兵的重要战例。
浚稽山之战李陵所部携带的箭矢一旦用完,汉军就大势已去;卡莱之战小苏克拉麾下两千多名骑兵一旦覆灭,罗马军团便败局已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两个战例,让熊荆巩固了支撑下去的信心。与汉军和罗马人相比,楚军最大的依仗是粮秣、饮水充足,正是因为粮秣、水源充足,楚军才能筑起一道、或者数道简易的土墙。
同时汉军、罗马人的敌人全是骑兵。轻骑兵可以冲至军阵前二三十米抛射,然后转回,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力道稍弱的骑弓,箭矢也能穿透铁甲;一旦汉军、罗马人想要出击,等在旁侧的重骑兵就会把出击的士卒一波带走。等于说,汉军、罗马人只能挨揍,不能反抗;而为了防止重骑兵冲击,他们还要立出密集阵形当箭靶。
楚军面对的只是步兵,弩手只能在王城城头、或者在距离土墙一百五十步之外的地方射击。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是十二石强弩,也无法穿透钜甲。当然,他们也可以近一些,可他们不敢。因为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楚军冲出土城,将那些弩阵砸个稀巴烂。
除了以外,最让熊荆高兴的是时间已是四月,按大司马府的计划项燕已经奇袭敖仓,敖仓是敌军粮秣基地,敖仓一旦被焚,敌军最多半个月就要撤军。
“禀大王,敌军要攻城了。”看着大王嘴角的甜笑,立于身侧的庄去疾早已熟视无睹。旷日持久的杀戮让人变得麻木,他不笑,脸上是毫无生息的冷漠。
“攻城又如何?他们破不了矛阵。”熊荆正在站在正朝大殿的高台上,病愈的廉颇坐于他身侧。此时大殿已经拆光,只剩下光秃秃、高约三米的高台。熊荆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