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战争之后,各国疆域都会发生改变,五年前秦将蒙骜攻魏,定酸枣、燕、虚、长平、雍丘、山阳城,皆拔之,取二十城,初置东郡。次年五国合纵攻秦,惜败,魏国不得不放弃收复失地的念头。关东六国,东郡就像一根楔子,横插在赵国与魏楚之间,使得赵国完全孤立,秦国则与最东面的齐国接壤。
秦人的用心鶡冠子当然明白,他认为当下楚国的策略应该是助赵,助赵就是助己。虽然他是赵人,可救赵是没错的。当下真要破局,只能救赵拖延时间。造船是要时间的、航海去美洲也要时间。有红薯这种高产农作物,江东或许可以成为楚国后方,如果夏州能顶住的话——当年蒙古灭宋,江南也很富庶,结果襄阳一失照旧灭国。
南宋的条件比楚国好多了,南宋最少不缺人口,楚国人口东迁之后损失近半,虽有宋地、鲁国补充,可这些人口都在淮河以北,江东人口不足二十万户。
关门弟子不懂兵法,可战略却是懂的。鶡冠子点头表示同意熊荆的说法,他笑道:“若赵楚攻齐,如何?”
“攻齐?”熊荆错愕,齐国虽然险些被灭了一次,可在楚国这边有穆陵关,在赵国那边有黄河天险,此时的黄河从河北入海,恰好为赵齐之国界,而且还有一个大问题……。“老师,齐南有穆陵关,北有黄河天险,且半岛狭长,昔年五国伐齐,齐人便是退至即墨而反攻复国的。且秦齐交好,我楚国与赵国伐齐,秦国不会坐视不管。”
熊荆一边说,鶡冠子一边笑:这个弟子大局观很强,缺的仅仅是兵法历练,假以时日,必为天下雄主。他就这么微笑着听熊荆说完,这才道:“子荆曾言泛海之舟长逾二十丈,御风而行,一日可行千里。”
“是。”熊荆点头,他要造的海船长度超过五十米,顺风顺流航速或可达十节,这样一天就是四百四十公里,楚国的里不到五百米,帆船多者日行千里,少则也有六百。
“御风之船为我楚国之独有,齐国全然不知。若以船载万余甲士由海至安陵……若何?”
“……老师,”鶡冠子如此一问,熊荆还真有些呆。安陵在青岛港以西,大概的位置是胶南灵山卫,靠近齐国防御楚国而建筑的齐长城。
鶡冠子不知道弟子内心的变化,他指着地图再问:“我楚国灭鲁,却止于穆陵关下,何也?”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我楚国灭鲁,赖泗水、沂水和沐水,泗水源于梁父山之南,已无路北进;穆陵关则扼守沂水、沐水,攻齐必破穆陵关不可。”熊荆答道。
“然也。”鶡冠子笑,“以陆路攻齐,非破穆陵关不可,故齐国以重兵设于此。子荆你造海船,攻齐当海开一面,若能夺安陵,齐腹背攻之,穆陵关必破。秦国虽不愿楚赵灭齐,然若我速战,齐国亡于旦夕,必无从可救,再不济,齐国当为我之盟而非秦之虐。”
熊荆又呆了,作为航海迷二战迷,他完全知道登陆作战有多难。虽然青岛港是良港,可两千年前港区水文只有天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师傅太想当然了吧。
鶡冠子照旧不知道弟子的心思,再道:“子煖乃我弟子,亦是你师兄。你若为大子,日后即为楚王,可行灭齐之策。彼时两国以汶水临淄为界,以北归赵,以东归我。秦若兴兵来攻,许魏国以东郡、齐南之地,再与韩国相盟,又以海师迫燕,五国合纵拒秦。此战若胜,我楚国日强,养息数年可再攻旧郢,旧郢复,秦国大势去也。”
“老师,如果临淄久攻不下若何?”熊荆考虑着计划的可行性。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子荆之弩,公输大夫言其可射石弹,石弹攻城,坚城可破。”鶡冠子这段时间除了收熊荆为弟子,还去造府看了熊荆作的那具强弩。
“公输大夫何人?”熊荆听闻这人的名字不止一次了。
“造府工尹之首,乃鲁班之后。造船若得其助,事半功倍也。”鶡冠子说到此又道:“子荆犹不为大子乎?韩魏有伊阙之败,齐国有五国之伐,楚国有鄢郢之伤,赵国有长平之痛。昔日强国不复存,列国以秦为霸。此数十年,秦攻魏而破赵,赵已恒弱。唯齐楚又振作之机,然齐王昏庸,国相贪贿,天下唯我楚国能制秦之暴。子荆不为大子,天下尽归秦也。”
鶡冠子是明白熊荆志向的,可他身为赵人,又作《鶡冠子》六十卷,当然不愿自己这个弟子泛舟于海。熊荆本想问‘天下尽归秦有何不可’,却觉得太过违和,他只好道:“弟子身倦心乱,不知如何选择。大子之事,庙卜而不决,此必是天命,何不待之?”
“子荆信天命?”鶡冠子追问道,语带惊讶。
“信。”熊荆毫不犹豫的点头。“天有其命,人有有志,弟子之志不在朝堂,而在星辰大海。天下征战数百年,必有一国雄起而灭列国。非秦国即楚国,非楚国即齐国,都是一统,有何分别?然以海路通世界,一改我孤陋蔽塞之局,纵使弟子他日身死,亦可造福华夏百世。”
一是成为历史必然之工具,一是给华夏开启航海大挂,作为两千年后熟读近代军事史的宅男,孰重孰轻心里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