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骤然间听到如此激烈的音乐,我还是一时难以适应。
见我站起了身,一副惶惶不可终日,要仓皇逃窜的样子,柜台后老庞的媳妇也瞬间反应了过来,端了一小碟儿咸菜,到了我的旁边。
“大哥,您头回来吧?您坐您坐,隔壁那帮小年轻没轻没重,大早上的,让大家不得安生,我去说他们,把噪音关了,您慢慢吃您的,马上就好。”老庞媳妇有些歉意的冲我笑了笑。
她看来在北京打工做买卖有段时间了,虽言语里还有些河北老家的口音,但遣词用句颇有点老北京的京腔儿。老庞媳妇几步就出了铺子,隐约隔壁传来了她高八度的嗓音。
“小黄,咱不是说好了,早上不许放那些鬼乐吗……你让我怎么做生意,好不容易来两个客人,全吓跑了……你要老这样,街道王大妈的脾气你清楚,只有让她找你……”
很快,老庞媳妇返了回来,顺便拽着卢盘子一起进了门,卢盘子明显表情失落,怏怏的托着盘子,心思明显还在隔壁的音乐里,步子早没了之前的灵快。
“大哥,您慢慢吃,不急,隔壁已经换带子了,小年轻的就爱那些洋玩意儿,我是没觉的有什么好听的。还有早上刚熬的枣粥,您要不来一碗,吃着可口儿,您常来。”说着,庞家媳妇变魔术般,又端了碗稀饭放到我面前,也不等我道谢,就开始数落起卢盘子来。
”卢盘子,你一个乡下娃,老往隔壁那些混子那凑什么凑,你说说你,来这儿还不到一年,惹了多少事?还嫌事不大是不是,滚回后厨去,活儿多着呢,不干完别出来。”
卢盘子低着头,一句也没有分辨,顺手把邻桌大爷吃完的空碗也收了,向后厨走去。走过我桌前时,也许是猜到了刚刚是我向老板娘表达的不满,怏怏的瞅了我一眼。那眼神没有一丝的愤怒,反而显得异常清澈,有一点不甘,有一丝失落,更多的是一种倔犟和坚持。这让我有一点点的奇怪,在我琢磨那眼神的意味时,邓丽君甜腻腻的歌声从隔壁飘了过来。
虽然我也常在街头巷尾听到邓丽君的歌声,算是非常熟悉,个别歌也能哼上几句,但从未有今天这样的感觉,腻得让人有些反胃,难道是之前那摇滚乐造成的不适反应?
转瞬间我又冒出了个奇特的想法,三口两口把粥咽了,匆匆起了身,踱出了饭铺,一拐弯进了旁边的理发馆。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个小发廊,面积和老庞的饭铺相仿,但窗明几净,底下的地砖瓦亮,黑白相间,配上洁白的冲洗水池,几块立式的穿衣镜,很有些现代的感觉。
屋里正是刚刚在饭铺一闪而过的两个新潮青年。见我进来,两人明显也是一愣,那个染黄发的脱口就问了一句:“大爷,发廊剪头发,洗剪吹要15块,我们这儿还刮不了脸。往前再走个百十米有个老理发馆……”
我一下明白过来,估计这发廊里从没有老年人光顾过,黄毛很担心我心疼理发钱,干脆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我朝他笑了笑,“小伙子,不刮脸,就来个你说的洗剪吹。”
大清早刚开门儿就有买卖,黄毛顿时笑逐颜开,忙把我扶到转椅上坐下,铺上白色的丝绸围布,“大爷,您放心,别看我年轻,剪头这活儿也干了五年多了,还考了技工证,我给您剪个年轻点儿的发型怎么样?保准您喜欢。”
“可以啊,我就是来试试小伙子你的手艺,你觉得怎么好只管怎么弄。”我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之后又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起来。
黄毛叫黄红东,今年二十五岁,厦门人,他的同伴是他高中的同学,姓李,两人是一年前才来北京创业的。他这发廊紧靠着大学,周围人口较为密集,生意还算过得去,只是往往周末活多些,平时,特别是如此时般的上午,是最清闲的时候。
但黄红东这人精力旺盛,还有股子学习精神,平时也不愿闲着,每天早早开门,没顾客就看看书、听听音乐,拿头套罩在塑钢模特头上练。来得早,就在隔壁老庞的饭铺吃点早点,一来二去和卢盘子熟的不能再熟。
在黄红东看来,卢盘子虽然木讷,教育程度也不高,但这个人似乎对音乐有着超乎常人的爱好。发廊放些流行歌曲,是招揽生意的寻常手段,黄红东本来只是随大溜儿,没刻意的去做。但后来,他发现附近大学的学生来剪头,有时会有自己喜欢听的音乐,特别是摇滚乐。黄红东没事儿就从附近的音像店淘些卡口带拿回来放,没想到因为这个,还真稳定了不少大学的回头客。
但更为重要的是,卢盘子成了他那台四喇叭收录机的忠实听众。而卢盘子对摇滚乐似乎情有独钟,无论是内地的唐朝、黑豹、超载,许巍、郑钧、朴树,还是黄红东都念不全名儿的欧美摇滚乐队,卢盘子都一个不落,很认真的搬把椅子,坐发廊门口听。以至于为了没事儿给卢盘子讲讲这些音乐,黄红东还订了一本音乐杂志,常常翻来看看,每月还拿出一笔钱,专门买磁带。
黄红东说着给我指了指门口那个小小的收银台。收银台背后有个小木头架子,一米来宽,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