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狭长的舱房通道到驾驶舱,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但这段距离里,曹队一刻不停的把太多的信息灌输给我,连同我思索的时间,仿佛跑了大半个马拉松,说不出的疲惫。
不得不说第一次的四人领导小组会议,还是效率惊人的。此时我们距离东星号信号消失的区域,只有不到五海里。按照之前大家议定的结果,到达那片海域,科考船将放下一艘深海潜艇,在大约两千到三千米深的海床上搜索,虽然这极有可能是无用功,但只有祈求好运照拂,哪怕能发现一些残片遗骸,也是巨大的进展。
潜艇下水的同时,陆教授他们负责收集这片海域的水文和气象资料,并架设大型的监测设备,希望能找到磁场信号的干扰情况,当然最重要的是监测海面是否有海市蜃楼的出现。
这两项工作安排在我看来和大海捞针无异,静候结果就是了,怎么也想不通有什么值得大家风风火火跑上驾驶舱的理由?我只问出了半句,曹队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声告诉我,我之前的一个猜测是正确的,海南三亚那次东星号海市蜃楼的目击绝非偶然,浙江所在陆炳林的理论上做了突破性的研究,他们预测到了海市蜃楼出现的时间和大致地点,根据他们的推测,十五分钟后,就在这片海域将再次出现东星号的蜃海影像。
听到这个鬼魅的说法,我不禁一把攥住了曹队的手腕,“老曹,这怎么可能?陆炳林的研究是先有一个影像的本体,通过模拟海市蜃楼成像的气候条件,搜索到幻像出现的位置,来推导成像的数学模型。当然,有了这个数学模型,我们就可以通过海市蜃楼的影像,反推出本体的具体位置。可是,不知道东星号的准确位置,又靠什么计算出海市蜃楼出现的时间和地点?知道了东星号的位置,我们直接去就行了,何必找什么影像?”
曹队停下脚步,侧过身让蒋船长、魏处他们先走,一边小声告诉我,“老常,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你刚刚说的情况,是基于东星号处在一个固定位置上,假设东星号是在不断移动的,那我们是不是就需要海市蜃楼的影像了?早会上,陆教授和你问了同样的问题,魏处就是这么回答的。我们小看了魏处,浙江所的实验内容他很清楚,把浙江所请来海南的也是他,最早观测到三亚东星号蜃海影像的也是他。早上我们开会时,他已经把情况告诉了我们,而且浙江所的科研人员和设备就在另一条补给船上。”
曹队的话让我无比震惊,我扭头看了看走在身后的陆炳林,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三分忧虑,七分的愤怒,看来与我一样受了很大的冲击,但那种强压的怒火却不知从何而来。就算是前一晚酒桌上,魏处刻意隐瞒了一些情况,陆教授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反应吧?看来,刚刚在舱里的工作会议上,双方一定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下意识的又眺望了一下海面,虽然已快到正午,天色却阴暗的如同傍晚,浓厚的云层遮盖了大部分的阳光,远处,云层和海面的交界处,隐约有闪电瞬间跳跃两下,似乎唯恐人们感受不到它的威势。
这几天来,补给船与我们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两三公里左右,虽然位置每天都有变化,但在甲板上,总能看到海面上甲虫般大小的补给船,两艘船的联系也是非常紧密。但今天,补给船竟然消失不见了,难道是黑暗或海浪掩盖了它的行踪?
见我朝海面上不停地眺望,曹队又轻声说了一句,“我们开会时,补给船就改变了航向,估计现在离我们有十几公里了,他们更靠近东星号的消失地点一些,他们最终的目标应该是我们东北方四十公里的海域,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可是就在刚才,我们和补给船失去了联系,或者说,我们是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我猛然明白为什么我的海事卫星电话无法拨打,而通讯信号的中断,是否意味着我们已经进入了磁场异常区?
“老常,今儿的早会,各路神仙都显形了,陆教授和魏处就工作计划和安排,狠吵了一架,我总觉得陆教授觉察到了什么,可就是不明说,而且到关键的地方,俩人都会有意识的回避开,不知是个什么原因,回头得好好问问。不多说了,魏处的计划要展开了,也许上到驾驶舱,很多问题都有答案了。”曹队说完,也不容我再问,拉着我匆匆的追了上去。
驾驶舱里一片忙乱,有人坐在发报机和无线电台前不断的按键收发,有人站在船舷拿着航海仪器反复测量,有人对着海图不断描画,有人抱着步话机大声喊叫,应该是和底舱联系着。魏处和蒋船长站在方向舵前,神情紧张的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虽然魏处和陆炳林很可能刚才发生了争吵,但应该也达成了共识,追蜃人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工作,采水样,测风速,探空气球也放出去了几个,在深黑的天空里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更多的人都应该还在底舱里,大量的仪器设备全部开动,数据也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
我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站在驾驶舱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陆炳林身旁,递了根烟给他。见我过来,陆炳林似乎定了定神,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挤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