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何六总报出了世杰的名字,我当时就有冲动,想杀到太原去,找世杰好好问问这故事的原委,可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北京,找趟文玩圈的大家老许,弄清罐子的事,更妥当些。于是向何六总问了古玩店的地址,就订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当晚返京去请教老许。
老许这人在北京古玩圈里很有名,有个五十出头的年纪,但长相显得很年轻,风度翩翩的那种,离了次婚,反倒成了少妇杀手,身边认识的富婆少说有一个加强连。老许早年是某出版社的编辑,体制单位,业余时间比较充裕,再加上祖上熏陶,就好上了文玩。他下水早,眼力毒,嘴能侃,又浑身书卷气,倒腾古董发了点儿小财,关键是文玩圈子里人脉厉害,串货的求他掌眼,手里有货的藏家,希望借他抬抬身价,连下地摸金的都巴结他金嘴一动,把东西洗成行货。按今天的话,老许那时算是文玩界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但盛则必衰,老许九十年代初,让人算计,走了回大眼,不但积蓄散尽,声名也大跌。具体什么事,老许从没提过,很少有人知道。
但从此,老许做人很是低调,绝少再和圈内人往来,九四年时,国内一家很有背景的拍卖公司组建,把老许请出来做了个艺术顾问,我也就在老许最低谷的时候认识了他。
九六年初,我大学毕业实习就在这家拍卖公司.这家公司当时牛到什么程度呢?它说这东西是真的,你说是假的,那第二天会有十几个专家在你家门口,拎着板砖等着拍你,直到把你拍成过街老鼠为止。为防被拍死,我估且称之为A拍公司.艺术品拍卖在当时还是个新鲜事物,好东西多,真东西多,预展的名人大腕也多.而我的工作,说好听点是拍模,实际也就是个'砍俺还补油“的碎催。而老许那时闲在,就负责给新进员工和实习生做拍品培训。我好歹算是科班出身,大学上课虽不勤,但全国各大博物馆还是看得多了,比起那些关系户塞进来的,专业能力不可同日而语,成了老许带出来的少有拿得出手的学生。
我实习那年正赶上A拍公司的春拍,预展上有个成化年的青花九龙盘,直径近一尺,色款俱佳,一看就是个官窑东西,围观者众多,是那次拍卖的重推。一个香港藏家引起了我的注意,五十多岁,身上自带着一股儒商气。因他连续三天就在那柜子前转悠,看上去对九龙盘很是喜爱,估计是个潜在大拍户。依我当时见识,自是冲上去夸货好,讲历史、讲传承。记得培训时,老许告诉我这盘子首博和吉美博物馆里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吉美那件还有点残,存世估计不超过五个。刚开始和香港人交底,炫点儿货,就被公司客户总监按住了,他非告诉人家,依他的经验,这东西的真伪存疑。当时我就不明白了,卖东西哪有说自己东西不好的?但客户总监那副真诚嘴脸,一下子让我觉得一定是欲擒故纵的路数,而香港人不住点头,说我懂的,我懂的,还恭维了A拍几句。这让我愈发坚信文玩行里也有童叟无欺的品牌老店。可香港人还是在展柜前不动窝,客户总监的脸色开始发青,找到公司副总在那儿不停嘀咕。
两天后开拍的日子到了,从第一件东西上台,连续几个屡创成交新高,让现场一片喜气洋洋。到青花盘子时,高潮来了。香港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微笑着频频举牌,而后排一个皮肤暗黑,满面凶相的胖子,一边擦手腕上的大金表,一边跟着举。很快,价被抬到了六百万。大金表有点冒汗,开始用大砖头打电话,语速很快。拍卖师则善解人意的放慢节奏,等着他。全场就剩下香港人和大金表还在举,估计竞争也有四五十轮了,香港人依旧微笑淡定,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大金表身上,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他面目变形,他吼了句,“等会“,就拿着砖头电话,出了拍卖厅。香港人刚向拍卖师申诉,客户总监就飞奔过去,哈腰媚笑,全无之前淡定之气,香港人摊了摊手,说了句我懂的,就不再搭理客户总监。这是啥情况?拍卖过程中可以中断离场吗?我看见老许站我儿旁边,刚想上前问两句,他冲我笑笑,食指压在唇上,那意思似乎是等着看热闹吧。
“一千万“,大金表冲回拍卖厅,“再加老子弄死你“,一句话全场哗然,素质忒次了吧,整成黑道交易了?大家都轻蔑地看着大金表。客户总监又冲回去,按住大金表,二人不停交流,我心说,这演技高啊,大金表不会是A拍的托吧,这么个抬法,香港人不应了,不是亏大了?“一千零五十万“,坚定而理性,不到十秒,香港人又出手了。“去你妈的“,砖头电话划了个优雅弧线,飞到了拍卖台前,大金表被保安架了出去。掌声四起,既为这当日天价,也为难得的闹剧。拍卖师摇摇头,落了锤,客户总监拉着香港客匆匆出了拍卖厅。
本以为拍卖结束就算完了,但在A拍租用的酒店临时办公室,我听到了激烈的争吵,香港客已没了刚才的从容淡定,而是咆哮如雷,“我不可能放弃““我会去国际法庭告你们““没有信用,你们等着倒闭吧“A拍老总也很愤怒,“我们劝过你,你不听,是你的事儿““在大陆你就得按大陆的规则““你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抖出来大家都没好处“我借着端茶倒水想进屋再听听,却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