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急,子时刚过,金贵穿着厚长的油衣,从角门挤进去,直奔上房。
郭胜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对着大开的窗户,看着外面密集的雨丝,慢慢抿着酒。
“爷,漫出来了,爷真是料事如神,说今年汛期这汴河撑不住,还真撑不住了!”金贵一脸兴奋的笑,“客栈那地方低,这会儿,水该漫进客栈了,爷,下一步,咱们做什么?”
“下一步啊,出门别忘了带篓子,抓了鱼也好有地方放。”郭胜眼睛眯起,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金贵嘿嘿笑着,“瞧爷说的。”
“你去歇下吧,明天早点儿起来,还有,跟富贵说一声,都别起来收拾东西,淹就淹了,大家伙都淹了,咱们不好不淹。”郭胜一边吩咐,一边站起来,一手拿杯,一手执壶,和金贵一前一后出来,金贵穿过月亮门往后面院子歇下了,郭胜站在廊下,看着倾泻如注的雨幕,满上一杯酒,冲大雨举了举,仰头喝了,眼睛一点点眯眼,笑起来。
这场大雨,这汴河之灾,姑娘早就知道,还是早有安排?
郭胜笑意越来越浓,再倒一杯酒喝了,不管哪一种,都足够奇了,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真是太有意思了。
吴推官家在离汴河不远的长生巷里,半夜里被邻居家的尖叫鼓噪吵响,忙起来去看。
他家去年刚刚新修的房子,地基垫得高,水还没能漫进去,从院子里出来,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一脚踩下去,水就没过了脚面,吓的吴推官唉哟一声,手里的伞差点拿不住,急忙跳回了台阶上。
“灯笼给我。”吴推官将伞递给小厮,急忙从后面仆从手里抓过灯笼,往到最低往台阶下看。
青石板路上,浑黄的河水已经快漫过最低一级台阶了。
“这是怎么回事?”吴推官更加吓着了,他活了快四十年了,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情形。
“吴老爷!”浑身湿淋淋的邻居老黄头不知道从哪儿推了一推车沙子过来,一边往自家院门槛上倒,一边冲吴推官叫道:“您赶紧跟上头老爷说一声,不得了了,汴河的水漫上来了,到处都是水,我家眼看要进水了,赶紧让人把水堵回去!”
“老黄,你那样不行,你看看,都冲走了,得拿麻袋……什么袋子都成,拿袋子装上沙子才能堵水!”吴推官先指挥老黄头。
老黄头哎了一声,猛一拍大腿,“你瞧我,急糊涂了,可不是,老大媳妇,把面口袋找出来,都找出来!”
“去府衙,不不,去黄府尹家,老陈,你去找周头儿,让他赶紧把衙门所有人都叫起来,发大水了,叫了人都到衙门里去,我和黄府尹一会儿就到。”吴推官提醒了老黄头一句,一边吩咐家仆,一边急忙往外走,走出几步,一个掉头,又往汴河方向过去。
他还是先去看清楚,这水,是不是从汴河漫出来的。
陆仪得到汴河漫水的信儿,不比郭胜晚,阮夫人跟着坐起来,一脸惊惧的看着陆仪,“过水了?那……”
“没事,京城不比咱们南边,发水灾,也不过就是平地慢慢往上漫,毁坏些东西罢了,别害怕。我去一趟王府,你也起来吧,看着人把各个门口用沙袋堵起来,怕淹的东西也赶紧收起来,雨还下着呢,还不知道水要漫上来多高。”
陆仪轻轻拍了拍阮夫人的后背,柔声安抚她,阮夫人低声应了,欠身起来,先侍候陆仪穿了衣服,披好衣服送陆仪出了门,叫了丫头进来,一边侍候洗漱,一边吩咐把府里的管事们都赶紧叫起来。
陆仪到秦王府时,秦王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倾泻如注的雨幕。
“我从南门大街,经相国寺桥,穿过朱雀门街,过龙津桥,从御街过来的,水已经漫上御街了,不过还浅,半指左右,朱雀门街还好,沿汴河两岸都在漫水,士子们那间客栈地势低,水已经漫进去了,我去看了一眼,古六少爷在,正指挥人堆沙袋堵水,把人往二楼抬。汴河两岸,已经很乱了。”
陆仪一进来,不等秦王问,就仔细禀道。
秦王沉默好半天,才嗯了一声,“这雨,还早呢。”
“嗯,看天相,还要下上两三天。”陆仪低低接了句。
“坐视这一场灾患,无能为力,不敢为力。”秦王一脸苦涩。
“这是天灾,”顿了顿,陆仪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王爷署理的是兵部,京城有京府衙门,有都水监,有皇城司,还有金相,各司其职才是正道。”陆仪不再多想是人祸还是天灾,低声劝道。
“都水监衙门,还有常家,现在怎么样?”秦王接话问道。
“吩咐了一有动静就赶紧禀报过来,没有禀报。”陆仪眼睛微眯,这一场汴河漫水,这样笃定的都水监,事后会怎么样?
金相是被孙子金拙言叫醒的,汴河里的水,已经漫上御街了。
金相急忙洗漱穿衣,一边吩咐往宫里递牌子请见,一边让人去请魏相、王相,六部尚书,以及柏景宁,计相金延智等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