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睁开眼看看我,公子,你睁开眼看看我……”她满面黑灰,已经看不清面容,可她浑不在意,只是摇晃着公子玄。公子玄终于睁开了眼睛。
“呵呵……”他却先笑起来。
努力伸出手,为她擦去脸颊上的黑灰,擦掉她眼下的泪水。可惜他越擦,她的眼泪却越多,根本擦不干净。
“别哭了……傻瓜。”他温和笑着,好像很多年前。可鬼知道她很多年前,是否见过他。
他们明明是在谢家的老宅,才第一次遇见。
公子玄仍旧笑着,许久,低声道:“若兰……其实我一直想送你一样东西,可惜……一直以来都不好意思给你。”
他缓缓伸出手,她以为他是要握住她,慌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可惜,他好像并不是要握住她的手,而是拉着她的手,探入了他的怀中。
抖抖索索,竟从潮湿的怀中摸出来一张叠在一起的纸张。
纸张被小心翼翼叠着,早已经被雨水和血水打湿了。
可看他珍重万分的模样,她还是在他的眼神中,缓缓将纸张展开来。暴雨似乎小了一些,湿哒哒的纸张被她展开来,并没有再继续泅湿下去。
她终于得以看清,纸张上的内容。
这是一幅画。
虽然笔墨已然被雨水和血水晕开了,可她还是准确地判断出,这是一幅画。
一幅桃花图。
之所以能准确判断,倒不是她的眼力多么的好,而是因为这幅画她见过。
在叶城密宅中。
淝水一役,她被人围杀在竹林之中。原本已经死了,谁知道并没有死去,竟因缘际会被公子苏子御救走。她浑身的伤势,就是在叶城养好。那个戴着面具的苏子御,那个密宅的主人,便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后来,王七爷将她从密宅偷走了。
她和苏子御自此失了联系。这些年来,她也曾多方打听苏子御的消息,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的回馈。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世间一样。
但此人,却偏偏拥有那样的密宅,又有那样的笔墨。
苏子御会弹琴,也会作画,阴雨的天气便闭门在屋中作画,画许许多多的花木。有一回,她不甘心地闯入他的书房,竟看到一幅尚未完工的桃花图。
那副桃花图,构图完美,用色鲜亮,栩栩如生,直教她爱不释手。只是桃花图下还缺着好大一片空白,她心知那一片空白是要画东西的,却不知道他究竟打算画什么。
谁曾想,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再也不曾见过桃花图,也不曾见过苏子御的画作。更不曾寻找到苏子御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那一副久违的桃花图就在他手中,就在眼前。那空缺的部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填满,正画着一个身着纱裙的美人。
美人只有一个侧脸,仰头瞧着桃花树,漫天的粉色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衬得她愈发的娇丽。
那个美人她认识。
正是她自己。
沐倾城。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子玄。公子玄只是温和地笑着,唇边挂着鲜艳的血渍突兀而碍眼,好像他下一秒就要离了她去。
她愣住了,问,“苏公子……”
公子玄点点头,“你猜的没错。”
往事如烟,电光石火般急掠过她的脑海,往日片段一点点投影出来,她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硬生生挤出一句话,“你认得我……”
她说的是谢家老宅,她乔装成他的侍女璎儿,戴着面纱竟就没被他察觉。那时候,她还曾嗤笑过他傻,以为他堂堂荆州世子,进了谢家就成了失去心的活死人。
然而,不是的。
公子玄笑了笑,“当然认得。你与璎儿刚一交换,我便认得。璎儿从未跟着长公主学过乐理,又哪里会弹琴呢?”
是有一次,他说璎儿会弹琴,要她为他弹奏一曲。她还真以为璎儿会弹琴,怕露了破绽,只好老老实实弹琴。为了免于被他怀疑,甚至不敢太过发挥,只中中庸庸的弹完作数。
谁知道,竟是被他哄骗了。
可这些年这样过来,他怎么从来不说?他明知道她生了多少误会,一直以为他爱着的人是锦公主。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轻声道:“遮香观下相遇,我便倾心与你。因知晓你的身份,所以不敢用真面目见你。谁知道,你却悄悄走了……后来,谢家再遇,我唯谢苍天待我不薄。却不敢真个拖出身份,我怕……”
“怕什么?”她忍不住问,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遮香观,太久远的记忆。未曾想,那个戴着面具的公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怕……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才爱上我……我想要的,是你纯粹的心,一颗不含任何妥协、任何杂质的真心……”
因为太在意,所有不愿意表明身份。否则两个人的感情恐怕会更加稳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