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出,傻子皇帝又嗯了一声。
豹园中的侍卫立时被撤走了一大半,果然,嘈杂声少了一大半,豹园忽然就清净了下来。遥遥看去,夜风呼啸,刮过葱茏的花木,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那个刺客还在暗夜中藏匿。
倏地,她脊背一紧,好像正被什么人打量。她一愣,飞快回头,身后除去整块琉璃打造的墙面,并没任何人。琉璃墙那一头,是漆黑一片的豹园花木。
她一愣,忙指着身后大片的葱茏之色,“快,刺客极有可能在那里。我……”她神色怔忪,“我感受到她了。”
那样的眼光,让她忽然之间有些不敢确认,那究竟是不是沐倾城。因为,这样的目光她从未感受过。
好像要将她撕裂成碎片,但记忆中,沐倾城从未这样看过她。即便是虞美人一分为二,沐倾城也未曾这样看过她。
阿若和阿初飞快奔过去,消失在那一片花木之后。
今夜,对这美丽的刺客,众人算是志在必得。阿若和阿初想要保命,则更加的卖力。
她惊魂未定地落座,刘裕忙扶住她,她接受到了他关怀的目光,点了点头,低低道:“我看,兴许并不是若兰。”
刘裕剑眉一蹙,并不多言。
就在神色怔忪间,忽然见远处的公子玄席位处,一片杂乱。侍卫围了一圈,公子玄的贴身侍卫惊惶地呼喊着,“公子病了,要立刻回去丞相府。”
一群侍卫稍微让开一点,众人便见公子玄捂着心口,躺在软椅上,一张脸苍白如纸。模样格外的疲惫,神态却格外的严肃。
他从今晨一早就推说身体不适,一直想要离开皇宫,回去丞相府。但傻子皇帝不肯同意,而她也推波助澜,不肯放他离去。眼下可好,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搜捕刺客,但他却发病了。
他的身体素来不好,时常都给人一种虚弱的错觉。再说,他打小就是坐轮椅的人,眼下虽然不坐轮椅,却也说不准还有什么隐疾,是众人不知道的。
她拿不定他的状态,转头看傻子皇帝。
傻子皇帝也是脸色暗沉,拿不准。
公子玄低沉地喘着气,他的贴身侍卫高声道:“太医呢?方才不是给了药丸吗?怎么不见得管用?”
傻子皇帝一挥手,“再宣太医。”
太医再一次被召集来,亲自为公子玄诊脉之后,脸色漆黑,“陛下,丞相大人饮酒过度,旧疾发作,急需要安心歇息。”
皇宫里显然不能安心歇息,而且……沐倾城的医术显然比太医好。留着公子玄在这里继续发病,却不肯送出去,真的就有些没道理了。
傻子皇帝迟疑,锦公主忙起身开口,“陛下,既然丞相大人抱恙,不如就请丞相大人先出宫去吧。”抬头瞧一眼天色,她温柔笑起来,“天儿也确实晚了。”
豹园正在抓捕刺客,但这并不妨碍公子玄离开。
傻子皇帝不过是迟疑了片刻,就笑嘻嘻开口,“爱卿先回府去养着,等明儿搜出来刺客,再宣你来瞧。”说着话,再派侍卫跟随公子玄,为求一路护持。
公子玄并没起身,大约是醉的起不来了,只是苍白着脸色,压制着病态和醉态,认真道:“不必侍卫跟随,臣一个人能回府去。”
他微微一顿,补充道:“臣担心若兰在府中记挂,务必要快些回去的。”他压不住喘息,终是闷哼一声,几乎可以断定他此时此刻很难受。
锦公主冷眼瞧着他,想起方才那惊恐的一眼,沉默了。
公子玄乘坐来时的马车离开豹园,仍旧是四平驾车,仍旧是来时的路线。一路上,手持火把的侍卫难免盘查。公子玄一路行走,一路任由人搜查,态度十分配合。
锦公主瞧着远在花木火把下的马车,招手道:“朱瑾?”
朱瑾忙凑上来。
她轻声道:“派人仔细搜查他的马车,切忌那个刺客跟着公子玄的马车逃走了。”
朱瑾得令,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不过是片刻,就见远远地围栏外,一片幽深花木中,公子玄的马车好像被一团火把围拢住。锦公主勾唇一笑,靠着软椅,扶着肚腹,心情便好了点儿。
如果公子玄并非真的不适,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知道刺客就是沐倾城。所以想要掩护沐倾城离开,这才要假装身体不适,为沐倾城制造机会。如果不是,那么公子玄的确有病在身,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想要跟他们争夺天下,岂会容易?
她眸光中乍然涌起说不出的情绪,轻轻转头去看坐在宝座上的皇帝。
傻子皇帝正倚靠着龙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深,太累太困,此时此刻似睡非睡的模样,让人摸不准。
赭黄色的龙袍就在灯火夜色中,泛出奇异的光泽,远在遥遥又似触手可及。
她眸光中的色彩愈发浓郁,想起被南朝击败的北国,想起而今的天下,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不过是一眼,她便即刻藏起了目光,不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