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诗与诗人
第二天清晨,汽车到达了鄂尔多斯,蔚蓝色的天空清澈透亮,整座城市就像是镶嵌蓝色水晶中的明珠。
走出车站,他们到商场买了些东西。自从带上早春之后,他们的行李多了一半,他们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力气用在行李上,背着这么多行李继续走下去恐怕走不了多远,风海去建材市场买了一辆建筑工地用的带护栏的两轮平板手推车。买完东西已经接近中午,他们来到路边一家餐馆吃饭。风海把车子放在餐馆外的窗户下面,他抬起头,看到餐馆里面靠窗的地方一个年轻人失神地望着窗外,桌子上放着满满一碗面。风海把把东西放好,三个人走进餐厅。餐厅里光线昏暗,典型的草原风格的装饰,整个大堂里弥漫着羊肉的香气。他们坐到年轻人旁边的桌子上。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端正,脸颊深陷下去,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地蓬松着,穿着闪光的黑色冲锋衣,脚上穿着灰色沉重的徒步鞋,衣服上沾满厚厚的灰尘,一个小本子摊在面前的桌子上,旁边座椅上放着一个高高的背包。上菜的间歇,阿菜拿出书教早春识字,两个人的谈话声打断了年轻人的思绪,他转过头看到风海正看着自己,礼貌地对风海微笑了一下。风海发现瘦弱的年轻人眼睛里透着单纯的固执,他微笑着对年轻人点了点头。年轻人低头开始吃东西,吃的很慢,动作中带着思索的迟疑。
等菜端上来,风海邀年轻人一起吃。年轻人有些腼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来。
“你是远方来的吧?”风海看了看年轻人的背包。
“我叫河州。”年轻人回答,他指了指窗外的车子。“看样子你们也是喽。”
“我们从南方过来。”风海回答。
“打算去哪?”阿菜好奇。
“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年轻人说,“刚从西边过来,准备向东走。你们呢?”
“从南边来,还不知道去哪。”
“看你的样子像个读书人。”风海说。
“我是诗人。”年轻人毫不谦虚。
“哇,我最崇拜的就是诗人。”阿菜惊喜地说。“我读过北岛的诗,很美。”
“诗中的每一个字都源于诗人身上的尘土、脑海中的思想和心中的灵魂。”年轻人回答。
“你写过多少诗?”
“很多,不记得了。”河州不好意思地说。
“那一定出过书。”风海夹起一块羊排放到年轻人碗中。
“我只发表过一篇诗。”河州低下头声音变小了。
“为什么,这太不公平。如果你写过很多诗,那应该让人们都看到。”阿菜为河州打抱不平。
“因为我只向出版社寄过一次稿。”
“你应该出很多书,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写的诗。”阿菜说。
“也可以挣很多钱。”风海补充道。
“我写诗不是为了挣钱,也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因为我想写诗。”
风海和阿菜显然不懂年轻人所云,他们继续低头吃饭,吃完饭,收拾东西走出餐馆。
他们走到岔路口,河州问:“想好去哪了吗?”
风海摇摇头回答:“还没决定去哪。”
“他们从南方来,
不会再回到南方去。
向西跨过黄河是苍茫的高原,
向北是荒凉的大漠,
向东是寸草不生的戈壁。
那就向着东方吧,至少还有海和春天。”
“那就听你的,咱们向东同行。”阿菜说。
他们离开鄂尔多斯,走上茫茫的戈壁滩,脚下的柏油路变成了满地碎石,天地苍茫,望不到尽头。
阿菜与河州走在前面。
“这戈壁滩上有人住吗?”阿菜问。
“在人群中你渴望孤独,在孤独中你渴望理解。你明知道没人理解你,但你仍渴望着。”河州说。
“你是天生的诗人。”阿菜赞美。
“当你得到某件东西的时候,必然要失去其他的东西。”河州回答。
风海在后面拖着车,早春在最后面推车。
“早春,不用推车,上前面来。”风海要早春到前面来。
早春不答应,风海找根绳子要她在前面拉车。风海边走边教早春识字。
阿菜和青年边走边聊。
“读一首你写过的诗吧。”阿菜说。
“白天你是人的皮囊
夜晚你是衣架上的舞者
在无声的黑暗中
翩翩起舞
白天挥霍着你的光鲜
夜晚诉说着你的孤独”
“太好了。”阿菜拍着巴掌说。“再来一首。”
“我是多情的假面
擅长欺骗的甜言蜜语
不能让人看穿
因为我是多情的假面
我是虔诚的假面
装着太多谎言
不能向别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