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便看到了初六的身影,笑容灿烂地朝他挥挥手。“师兄,我在这儿!”
“小师妹,师父又让我送丸药来了。”初六的娃娃脸垮着,将一个银制的药盒递给她,面有不忍。“你是没瞧见师父的眼睛,熬了半个月的夜,里面全是红血丝,见他那么认真严谨,我也不能劝劝他,哎……还有你,这些药吃下去有用吗?”
初六也是重新回了京城,周奉严才对他坦诚秦长安的药人身份,初六是他从小带大的徒弟,虽然在医术上没有很大的造诣,这一点跟秦长安不能比,但处理琐碎的炼药事务以及当他的助手,初六却是能够胜任的。更关键的一点,周奉严相信初六跟秦长安的感情,在这么紧要的事情上,初六毫无心机,绝对可信。
“师父的心意自然是好的。”秦长安笑笑,把药盒收入怀中,她不是不知道,龙厉在五湖四海暗中高价收一些珍贵罕见的药材,而列出单子的人,正是师父周奉严。
他们两个都不想她被药人的短命诅咒应验,所以竭尽全力想要给她一个长久的将来,就算这些丸药没用,她也会吃下去,权当是强身健体了。
更别提,龙厉的那一句“本王要你长命百岁”,当下听着并无多大感触,却好似滚烫的烙铁,早已在她的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师父不会走火入魔吧?”初六朝她眨眨眼,明明是成年男子,还有着少年时候的调皮和开朗。
“我就怕,走火入魔的另有其人。”秦长安眼神一沉。
这世上很多事都由不得人,身为医者,她见多了生离死别,再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有救不了的病患,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越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人,往往越是无法对生死抱有豁达态度,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帝王,都想要找到长生不老的方子呢?
若是她没对龙厉坦诚自己心里也有他还好,哪一天她不在了,龙厉应该还能好好活下去,可是如今他认定这段感情是两厢情愿,想跟她白头到老的执念却只增不减。
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讶异地低呼一声:“师兄脸上怎么了?谁打了你?”
初六闷闷地回,不敢正眼看她。“师父打的,他知道我带你出去喝酒了……怪我糊涂,有的药跟酒相冲,一不小心就会把补药变成毒药,我着实该打。”
“初六师兄也是想让我开心嘛,没想到遭罪的人成了你。”
她的心中有一处软软的,初六是个没心机的男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当年他可以为了她而省下自己的包子,只为了看她吃的满足,自己却只吃个半饱……有些事可以忘,但有些事她永远记在心里。
“这没什么,师父在我眼里,就像是我爹,打是亲,骂是爱嘛。”初六一看到秦长安眼底的雾气,即便被周奉严打了一耳光的脸颊还隐隐作痛,语气也故作轻松,不愿令秦长安伤心。
“喝酒的事,哪能罚你一人?更何况师兄都是当爹的人了,师父还以为你是那个十来岁的小徒弟呢?这打的也太重了。”她于心不忍,初六那张总是跟阳光般明朗的脸,几乎不曾改变,此刻强颜欢笑,实在明显。
说话间的功夫,她已经利落地取出祛瘀的药膏,往初六的脸上涂抹着,初六也不拒绝,嘻嘻哈哈地看着她,眼底熠熠生辉,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当初他就隐约觉得小师妹是很厉害的,师父教给他们的东西,她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而他的资质就要差了许多,就算到了如今,也只能看看头疼脑热那些常见的病症。
而北漠女神医的那个传闻,他即便在金雁王朝,也有所耳闻,年纪轻轻能被封为首席御医,更是绝无仅有的。
小师妹还真的是……比他所想的还要厉害啊!
“师父向来是偏心的——”初六嘟囔了一句,秦长安的手劲一时没把握好,疼得他龇牙咧嘴。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言地望向初六,如鲠在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反驳,或许,初六师兄说的的确是事实。
初六见她神色大变,马上拉住她的手,也顾不得她手指上还有药膏,慌慌张张地说道。“你别多想,我不是你想得那个意思。师父是偏心的,其实我也是偏心的,我们都乐于对你偏心,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想这么做。即便帮不到你太多地方,只要你哪一天还是需要我们,不管是师父还是我,全都会豁出去的。”
秦长安眼神充斥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是啊,这世上固然会有敌人,但也会有亲人朋友,正因为人有了感情,才有了软肋。
但她还是不排斥当一个有软肋的俗人。
眼底的酸涩一闪即逝,如花似玉的那张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靥,轻拍初六宽厚的肩膀,她刻意压低嗓音,低声问道。“初六师兄,如果往后我还想去小巷子里喝酒,还能找你吗?”
“找!”初六顿了顿,嘿嘿一笑。“不过要等你身子恢复了,这段时间,我陪你一起戒酒。”
她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眼底讳莫如深。“是啊,从今日起,要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