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巫师道为行路人体贴设置的两张长椅上,一张上面躺着蜷缩着打盹的白菱格,另一张上梭朗和焕-汀促膝长谈。
“你刚才说你感到矛盾,汀?”枫树糖浆的罐子在梭朗左右手里来回倒腾着,他潜意识里是有以一些看似无心的随意小动作来排除任何拘谨元素存在的周到,以便他们之间可以畅所欲言。
“是的,我时常被一些决定所左右,想做出这个决定,却又同时在掂量另一种决定会不会更好...思前顾后,我不喜欢带这部分性格的自己...”
焕-汀侧向梭朗说话的面庞上,眼睛不时瞟一眼他手里来回跳动的糖罐,不是因为它对她有吸引力,而是她也想让自己很自然的吐露心声,她在想说一些心里话的时候从来不习惯看对方眼睛的,如果现在不是梭朗在摆弄着糖罐,她可能会看地面的泥土,看远处的松树,看天上的云或星,再或者看自己的手。
“我们每个人大概都是如此吧,接受一部分的自己,反感另一部分的自己,接受部分多于反感的人就表现出自信,过于多则是自负,反过来,接受部分少于反感部分的人表现出自谦,过于少了则就自卑了,我一直觉得我们在经营自己的内心生活中要保持一种平衡,这样外在表现出的状态才为最佳,气色才为最好。”
“我也许属于自卑的吧。”焕-汀平淡没有音调地说道。
“自卑也有可能是自我认识不足造成的,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自卑的呢?”梭朗原本不想把汀引导这样一种消极情绪上,他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想,然后要立马为她更正这种影响快乐的情绪。
“这种自卑情绪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出现的很突然,并且它一出现我就开始悲伤了。”
“说说吧,对我说说吧。”
汀叹了口气,眼神涣散地看着地上的雪层,“它的出现不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开始知道我跟焕-芙有所不同,我能听到身体里一个酣睡的声音,这总会在父母脸上牵引出担忧的纹路...也不是在那个乌云蔽日的下午,我们得知母亲突然失踪、父亲阴沉得可怕而陌生,那天他也离开了我和芙,那天之后的生活完全是不一样的了...也不是在我和芙经历每一件不曾想会经历的事的时候...也不是在后来我也把芙失去的时候,虽然自此往后我以为我会一蹶不振,我的希望将殆尽于此...”说到这她自然想起了一个人,并为心里同时油然而生的感激之情而略觉惊讶,“...它的出现,是在过了好久之后,我甚至记不得哪一天哪一刻我正在着手做着什么的时候起,可就是分明从一个时刻之后,我的脑海里就清晰了它的存在,每每当它俘获我整个的精神状态的时候,伴随的暗示都是:我孤身一人,我找不到父亲母亲,我失去了焕-芙,他们是我呱呱坠地后十六年中的全部,而在这一年里我将他们全部失去...曾经我和焕-芙一起奋力前行,支撑我们双方的是彼此和对找回父亲母亲的必胜决心,后来芙死了,支撑便从我们之间塌陷,我失去了她对我的支撑和我对我自己的支撑,天空仿佛一下子换了张脸,那张脸狰狞而可怕,那张脸对我预示着我将再也找不到我的亲人,我将举世无亲、孤立无援,于是我产生了任由生命消亡的念头,并一点不觉惋惜...可是后来一个人,也许他并非出自他作为的初衷,不过他的确把我从阴霾中带出来了,之后发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经历,现在回想就像一个接一个的梦境,也是那一系列生与死仿若两根在命运手指下可来回拨弄的琴弦那段苦难与磨砺并存的阶段,让我无暇顾及悲痛,无暇悲哀,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不会否认,曾经我在泪竹面前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而后的发展却让我却深深感觉着我就是它可以信任的战友,我的斗志昂扬,击败魔族恐怖统治的斗志像一股清澈的泉水打进我的思潮,我相信自己是有力量的。”
“你是泪竹选中的人,你在一开始就应该相信自己。”
“因为那个意识强烈地占据着上风,非魔力拥有者是无法与魔力拥有者抗衡的,虽然我不知道是在经历中哪一个节点推翻了我的这种意识,让我大胆地自信起来我可以拿起泪竹与魔涯抵抗...”
“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自卑的吧...”
“不是不再自卑,而是无暇自卑。在我相比这个世界小小的情感世界里我仍是自卑的,但在这一系列我所不能主宰又步步推着我前行的整个局势里我体内打开了另一道门,里面走出了另一个自己,并且这个自己因为没有什么怕可失去的而变得异常勇敢。”
“最可怕和最伟大的人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人...”
“难道你同意是失去成就了极端的胜利?”
“我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觉得是的。”
“可是现在我连我自己也已经失去了。”汀在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带着自怨自哀的情绪,而是眼光里闪烁着一种活跃的、生动的笑意。
“所以你会变得更加强大。”梭朗接住了焕-汀这句听似嘲弄但却真实影射出她现刻那难得的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