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死人谷里的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月光明澈,睡气湖中一口棺材的棺盖被从里面挪开,塔央爬了上来。放眼望去这个遍布棺材的地方,墓埃坐在其中一口棺盖上,交叉握着双手,胳膊搭在膝盖上,很有心思。
日落过后活死人就都出去活动了,这里变得格外宁静。
塔央走到墓埃坐的那口棺材旁,倚靠着另一口棺材沿,墓埃见她望着星空轻叹了一声。
“怎么?地下太闷,出来叹口气?”
塔央无心回复他的打趣,她的内心百感交集,她依然仰望着星空,嘴里轻声地说:“每当看着夜空,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墓埃向她看了一眼,仰面瞧着漫天繁星,无趣地撇了撇嘴。
“好多颗星星,它们就像是月亮的泪,洒满了天空。”塔央微微仰起的下巴在月光下映出优美的轮廓,然而她双眼里放出的尽是哀伤的荧光,“能想象吗,一个曾经惧怕黑暗的人,一度却已深陷其中。”
墓埃眼眸下垂,下巴微收,“要知道,很多时候,我们不是要奋进相信自己,而是提起勇气再度相信这个世界。”
“相信这个世界...提起勇气...那天,他们都离我而去,你能想象吗,那一刻对于我活下去才需要更大的勇气。”
“所以你提起来了,并且坚持到了现在。”
“情感让活下来的人承受更多痛苦,那是因为活着的人选择让自己活在回忆里,回忆越美好,痛就越深刻。但细想一下,美好的回忆应该是用来感受幸福的,如果这个世界没留下什么能够让我开心的,我自己若还不开心,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开心了。”
“你能这么想很好。”墓埃沉默着盯着润着棺材的漫漫睡气,“作为家族里唯一一个‘奇怪’的孩子,想必也会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吧?”
塔央露出羞涩的微笑,“小时候还好,因为毕竟我的生命比起其他孩子很有限,所以长辈们都格外溺爱我;等我慢慢长大,很多想法一股脑冒了出来,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排斥周遭,可以说是极度叛逆,因为我开始意识到了只有我自己是个另类,我和我的家人根本就是两种人,就像昂与魔不同族一样,这种意识把我抛进了一个孤独无比的深渊。”
墓埃愣了一下,想了想,“昂与魔,不同族?其实昂和魔的本质是一样的,只是习惯性干好事还是坏事区分了他们。”
“所以你呢,算是边缘?”塔央半开玩笑半认真,多数认识墓埃的人也都知道他这个人的人格难以界定。
墓埃左边嘴角微微上扬,“这方面我倒支持巅亡人的观点,在他眼里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只有两种转变:好人变成坏人、坏人变成死人。”
“那我倒好奇他把自己界定为哪种人?”
墓埃摇摇头,“这只是一种处事观,把别人分成两种,那么待人的方式也就变得简单的多了。如果真要深究一个人的好坏,若不用一生的时间去走一遍别人走过的路,就永远也不会清楚。我们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看清,谁又在乎去深究别人的善恶呢。”
“你让我感觉在我过来之前你正一个人专心思考人性的善恶呢...”
说到这,墓埃微微皱起眉头,刚刚被打断的想法又绕回来了。
塔央看到他严肃的表情,深感忧愁,“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是吧?”
“不,”墓埃摆弄着手指,瞧了她一眼,“是一直都危险。”
塔央沉默不语。
“怎么,这不是你一开始就选择走的路么?”墓埃问。
“是,当然是,如果我的灵魂在这身躯壳泯灭后仍可游荡,它也会飘向那个罪恶之头向他去索命!但摆在眼前的事实越来越清晰得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么没用。”
“这个我不否认。”墓埃搓了搓手,“如果仅凭你的力量就能解决掉他,那这个世界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还好我们还有一座灯塔。”
算是领会到了塔央话的含义,但他并不十分认同,他只是笑了笑,“它还没被点亮。”
“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以及即将要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绝望,不要绝望,仅此而已?”塔央的眼中透出迷茫。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正如我们知道的,看林人牺牲了她自己,将汀,唤醒泪竹的人,将她的灵魂注入泪竹体内以拖延魔涯对泪竹的谋求,这成为了魔涯的最大阻碍,可这并不能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泪竹不能为我们战斗!”
“所以我们首先要为它而战,”墓埃明白了塔央的焦虑,这也正是他之前所考虑的,“双灵魂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她可以支配体内的两个灵魂,那么其中一个所寄藏的躯体她应该一样可以支配...”
“你是说汀可以支配泪竹?”
“我们要找到可以唤醒这种支配关系的方法,越快越好,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那一刻的来临就不存在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