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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暗流与明流(1 / 2)

长夜无尽,好似万古不生仲尼。

感化胡同。

云虎孤零零地站在街上,四周是高低错落的红砖瓦房。

弹壳和零件散落一地,残留的血肉嵌在沥青凹凸的颗粒之间,已经干涸。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手指拿起一顶血迹斑斑的鸭舌帽子,转身离去。

……

薄暮过西市,踽踽涕泪归。

市人竟言笑,谁知我心悲!

——《过菜市口》许承尧

天空罩上一层牛奶色,阳光氤氲。却迟迟不能撕破乌云。

杀猪下三滥,杀人上九流!

六子,早知道应当叫你牵着刀把子去,贾二这混小子是真他娘的磨叽,一包酱菜,带到他姥姥家去了?

哦,不对,咱就是他姥姥。

六子,你得明白,咱大清国刑部押狱司,手艺最老道,活儿最利索,才能称上一句“姥姥”。

吃阴饭的大三门,缝尸的仵作,扎纸人的彩匠,都靠边站!

头一个是谁?是咱,是砍人头的刽子手。

同治三年,咱那时候的大姨剐了太平天国的女将周秀英,咱帮的手。

那女人苗条,一身骨架片下来,你姥姥咱眼都不眨。

打那年开始,这碗饭咱端了五十几年,白天拿冬瓜画根白线,当人头练,晚上用香头,得正个好把火炭头子切下来才作数。

从帮工的“外甥,到“二姨”,再到“大姨”,四十三岁那年独挡一面,人家称呼咱一声“邓姥姥”。

六子,咸丰年的八大臣你知道不?多大能耐!都砍了!谁主得刀?我!

光绪二十四年的秋天,就在这宣武门外菜市口,六颗人头。刀口下头有个四川人叫刘光地,人头落地,尸身不倒,当真是好汉。

那南门内外,围一个水泄不通,

那人是干嘛来的?看咱砍头!

给谁叫好,给咱!

六子,那真是咱这辈子最威风的一场。

六子,你莫看轻了咱这行当。咱是国法,是荣典!

咱就问你一句,哪朝哪代,这当皇上的不得用人砍头?砍头,他就离不了咱!离不了咱这口刀!

我万万是想不到,到了咱一辈,是他娘的土地爷掏耳朵,崴了泥了!

这当官的不兴儿砍头了,改吃枪子,这他娘的。

诶?小二咋还不回来?

唔~可咱忘不了啊,六子。

别人说这行当损阴德?胡说八道!

那洋鬼子都说,人死升天,咱这是给人升天垫了一步道啊,六~

等会,有生人。

“……”..

小二折了。

别他娘废话,你姥姥我眼没瞎!我知道他系着咱的腰带。

慌什么?怂蛋包!

咱砍刘光第那年,是光绪二十四年,六儿,你给算算,那应该是阳历几年?

哦,一八九八年,到今天,整一百年了?

一百年了,就等来一个小崽子……

“还能跑了你!?”

……

油纸包抛在空中,藕片,萝卜丝,豆皮,木耳,大头菜淋了一地。

李阎走进菜市口,腰上绑着黑红色腰带,高瘦身子在街上晃荡,原本红润的脸色异常苍白,宛如鬼魅。

途中遇到胡同的小石狮子,李阎不躲不避,竟然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李阎眼前,坐着一个精瘦的小个子老人,脑后还盘着发辫,眼巴前有白发晃荡,脸上的鸡血没有干,正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袋。

老头身旁,站着一白脸小厮,神色又悲又怒。

小个子老头把手上的烟袋杆子放下,一双眼皮上翻,恶气森森。脚下一踹,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到李阎脚下,李阎一看,正是自己的人头。

李阎浑不在意,把人头踢开,一步一步走近二人,嘴里说着:

“我听人说。这古人斩首的时候,刽子手趁犯人不备,从人群走出,刀起头落,人头不闭眼,落地之时能眨眼三下,嘴角上翘,有含笑九泉之意。”

“今天,我送您二位含笑九泉。”

回应他的,是小个子老头迎面的刀光。

邓姥姥张舌怒吼,脸上鸡血宛有神性。

……

这是一家雾气蒸腾的苍蝇馆子,灯光昏暗,污水横流,蒸屉里一颗颗人头嘴巴张合,气氛阴森。

围裙上满是血迹的无头厨师瑟瑟发抖,在酒水柜子后面不敢冒头。桌上的两个男人,似乎比它更值得恐惧。

桌上摆满了啤酒,两人对面而坐。

“可以了么?”

男人戳着桌子,身上浓郁的酒气几乎成了标志。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正全身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红白机手柄,大拇指快速摁动。

蓦地,西装男人手指一停,神色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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