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酒筵,杜中宵提了铁路上不得走马车的事情,李复圭轻轻带过。杜中宵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牵扯到李复圭的什么经济利益。现在铁路运力不足,贵重货物运输,还是大有钱可赚。
实际上李复圭与此事无关,他只是不重视而已。铁路空在那里,又没有军队严密巡查,百姓借以图利无法避免。下面官吏借此收些钱财,所在多有,这种事管起来不胜其烦。
即使火车撞了马车,出了人命又如何?这种官司清楚明白,衙门既已禁止走铁路,被撞死了活该倒霉。这个年代,官府的行政能力有限,正经事情做不过来,哪有空去管这些自己寻死的人。
下午得了提醒,杜中宵提一句便就不说。李复圭觉得事情多余,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此事就此被轻轻揭过了。其实杜中宵担心的是,在铁路上运货的有钱人,并不会自己去赶车。真出现了人命官司,出事的是被雇佣的穷人,将来必然出现争端。
这便是不同背景产生不同想法。李复圭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烦恼,撞死了穷人,那就把违禁的货主罚得倾家荡产就是。甚至牵连到州衙官吏,那就一起办了,这正是他拿手的本事。事情办得好,还可以得一个处事果决的名声,把坏事办成好事。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杜中宵是把事情做在前面,预防为主,跟李复圭根本不是一个路子。论做官的能力,杜中宵比不上李复土。论做事的能力,李复圭又差了一些。
集议结果写成公文,众人签名画押后,便就各自离去。
欧阳修要回随州去看叔父,与杜中宵和向综同行,先去随州。
随州地近荆湖,人烟稀少,河流湖沼众多。这里现在最大的出产是耕牛,大量被贩向中原,价钱极低。百姓养牛,都是放养在池塘沼泽周围的草地,打上烙印,便就不管。卖牛的时候,设起围栏,里面放好草料,牛群自然聚集。这种养牛方法几乎没有成本,价钱很低,一两贯就可买头耕牛。
在这一带营田,土地和耕牛都不是问题,最缺的是铁制农具。这一带大多数的地区使用的还是木制农具,非常原始。土地多,广种薄收。
看着路边一望无际的闲田,偶尔有几个村落点缀,欧阳修道:“运判,随州这里一州万余户,闲田无数,耕牛尽有,是营田的好地方。只要善加体恤,一两年间,就能收粮无数。”
杜中宵道:“不错,就是如此。这一带最缺的是人,人来了,就一切好办了。唐州随州和邓州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因为河流向南,而非东向,大多数河流倒流。是以此处与中原交通并不方便,而南边荆襄又荒芜,才成这般景象。兼之不在南北大路上,太过偏僻。”
此时后世的武汉地区还多大泽,地理格局不同。南下取道襄州,而后去江陵府,即荆州,再转向鼎州进入湖南。是以南北交通的要害是襄州,对着北边的邓州,随州恰巧被绕过。等到武汉发展起来,按照就近原则,中原经信阳直下武汉,随州又不在这条路上。
杜中宵记忆中的两湖,中心是武汉和长沙,即是这个时代的鄂州和潭州。这个时候,鄂州一带沼泽遍布,还没有发展。潭州则出城即是梅山蛮,汉人稀少,不时爆发叛乱。为什么叛乱?因为潭州周围的开发严重影响了蛮族上层的利益。
想起此事,杜中宵叹了口气:“正是人烟稀少,多土著豪族,营田务开过来,只怕不太平。”
欧阳修笑道:“运判多虑了。这里土地广有,都是闲田,开了之后地方也得好处,怎么会不太平?”
杜中宵摇了摇头:“龙图,地方得好处,是谁得好处?营田务开来,必然不能只开荒种田,还要教民耕种,教化地方。随州地方偏僻,不少地方还刀耕火种。营田务来了,必然会推广农具,教民如其他地方一样种稻植桑。有了这些,平常小民也可开块闲田,成小康之家。当地豪族的奴仆,必然不会甘心受人役使,自己做小农如何快活?如此一来,土著豪族岂不怨恨?凡地方之乱,多是豪族所为,哪里会跟中原百姓样,没有衣食才聚而为乱。这些地方根本不缺土地,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杜中宵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些年来,荆湖和两广的化外之民多次叛乱,前边有区希范,现在侬智高也已出现苗头。他们到底为什么叛乱?课本上学到的,这些统统被称作起义,是为了反抗朝廷的暴政。但是仔细梳理事件的经过,这个道理就讲不通。
真正的原因,是大宋立国已经近百年,以前的偏僻地区慢慢得到开发。在社会不发达的时候,当地的普通人难以独立生存,大多都是本地豪族地主的奴仆。地方开发,朝廷的势力进来,落后的人身依附奴隶制是不被承认的,从而摆脱豪族,或者说奴隶主的控制。豪族不满,由此发生叛乱。
这个过程其实很明白,本就不该有误会。前世有例子,西藏解放的时候,同样发生叛乱。这样的叛乱怎么可能称为起义呢。这个年代的叛乱,大多性质相同。站在底层劳动者的立场上,也没有正当性。
随州地方跟唐州不一样,因为过于落后,人口多是由地方大族控制。营田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