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程亦川果不其然拿了第一。
颁奖台就设在离终点不远处的雪地上,三名青年运动员在欢呼声里站了上去。
年轻的男生站在最高处,冲着摄像机笑得灿烂极了。无数闪光灯、摄影机正对着他,而他的眼眸澄澈明亮,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闪动着喜悦的光。
这条路从来都是如此,败者黯然离场,胜者为王,一路鲜花卓锦,烈火烹油。
孙健平兴奋地用手肘捅了捅徒弟:“哎,你看他怎么样?”
宋诗意唇边带笑,淡淡地说了句:“挺好。”
“挺好?就这俩字儿?”孙健平咂咂嘴,不太满意。
这时候,老实人杨东从远处跑来,按照田鹏的吩咐买了几瓶矿泉水,诚惶诚恐递给孙健平师徒二人,“孙教练,您喝水。宋师姐,您喝水。”
他听田鹏说了这两人的身份,一下子紧张起来,也不敢在一旁多待,送完水就去找不远处的田鹏和程亦川。
宋诗意笑了:“都是师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
“是挺大。程亦川很有天分,这个杨东就一般般了。”孙健平很直接。
“我说的不止天赋,还有性格。”宋诗意背对那热闹的聚光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凉意入喉,叫人头脑清醒。她望着远处的巍峨雪山,平静地说,“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有天赋是好事情,但过早尝到胜利的滋味,反倒不利于之后的路。这个程亦川资质很好,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过一个青年锦标赛冠军,他就得意成这——”
话没说完,被孙健平一把攥住了胳膊。
宋诗意一扭头,就看见一脸尴尬的孙健平,一阵不好的预感爬上脊背。她再往后看,果不其然,她口中那个“太过张扬的孩子”此刻正捧着奖杯,眯着眼睛站在几步开外。
先前还总是笑得灿烂的嘴角这会儿有点往下撇,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眼睛里明明白白传达着:没想到你是这种背后给小鞋穿的人。
宋诗意顿了顿,也不好解释,只能弯起嘴角替自己解围:“恭喜你啊,咳,奖杯真亮!”
程亦川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不过一个青年锦标赛冠军,有什么好恭喜的?”
宋诗意:“……”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这程亦川还真是个孩子,连场面话都不肯说一下,非叫人下不来台。
最后还是孙健平打圆场:“走,今晚我请客,大家一起去吃顿好的。”他拍拍程亦川的肩,“我替你们田教练犒劳犒劳你——”说到这,又忽然记起杨东的存在,赶忙把人也拉过来,“犒劳犒劳你们俩,今天都辛苦了!”
这顿饭吃得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的是田鹏和孙健平,前者带出了第一个青年锦标赛冠军,后者收获了一根好苗子。忧的是杨东和宋诗意,一个赛场失意,还得看着光芒万丈的冠军师弟,一个极力避免和程亦川视线相对,偏那小子老往她这瞄,表情极其不友善。
当着杨东的面,两位教练自然是不会明着讨论程亦川去国家队的事情,也就闲话家常罢了。
这种闲话家常令宋诗意吃得没滋没味,不仅要无视程亦川的频频侧目,还要强颜欢笑地接受田鹏时不时cue她一下。
好不容易夹了只大闸蟹,吃得满手油时——
热情洋溢的田鹏:“你们可要跟你们宋师姐多多学习啊,人家十九岁可就代表国家队去参加世锦赛了!”
目光唰唰而来,她赶紧扔掉蟹壳:“哪里哪里,田教练太客气了。”
三文鱼刺参刚送入口,妈的,芥末蘸多了,激得她双眼一热,涕泪滚滚——
田鹏又来了:“大家举杯,敬一敬你们宋师姐。人家二十一岁就在温哥华拿了世锦赛亚军,为国争光,你们将来也要向她看齐啊!”
宋诗意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含热泪地跟大家碰个杯,脸红脖子粗的。
田鹏:“看看人家多谦虚!都拿过世界亚军了,一提起来还这么面皮儿薄,哪里像你这家伙,参加个小小赛事就飘飘然了!”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往程亦川肩上一拍。
程亦川的目光又慢慢地飘了过来,落在这位“谦虚的”师姐身上。
宋诗意:“……”
这位朋友,你误会了!我这脸红脖子粗并非谦虚,实在是芥末……太辣了!
好不容易回到下榻的酒店时,宋诗意身心俱惫。
秉承队里多年来的节约美德,孙健平和田鹏挤一屋去了,程亦川和杨东住一间房,于是宋诗意一个人单开了一间。男人们都住在五楼,她一个人在七楼。
临走前,她偷偷抓住孙健平的衣袖:“住宿给报吧?”
孙健平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多少年了,还是就这点儿出息!”
“到底给不给报?”她压低了嗓音恶狠狠问。
“报,报报报。快松手,别丢我人了!”
宋诗意手一松,笑嘻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