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睿最近的日子有些难熬。不管是物质上,还是心理上。
弟弟程颢被赶出了程府,这桩事几乎让他到今天都没法相信和接受。
尤其在被老爷子警告后,他整日都提心吊胆。老爷子的眼神太可怕,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
因着害怕落得与程颢一样的下场,害怕老爷子查完程颢就会来查他,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暂时从好几桩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买卖里抽身。
与此同时,还有几家他暗中投了银子的铺子,他也只得赶紧撤出来。
可他这突然撂挑子,他那些妄想靠着程家发财的合作伙伴们自然不答应!
为了这些“秘密”不被闹大,他唯有忍痛应下只拿回八成本金以摆平事端,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这些本金也被伙伴们以“周转不开”为由给暂时按下,只应下会分期归还……
程睿火冒三丈,他怕银子会被吞了,可又不敢闹大,这口气堵在他胸口上不了下不去,几乎叫他抓狂。
心情郁闷的他实在不想回家,他害怕面对老爷子,不想看到绷着张脸的何氏,更不愿看到女儿眼里流露的鄙夷。
程明收了心,连陪他一起逛青楼买醉的人都没了。
借酒浇愁的他开始回忆起了廖氏的好处:温柔,体贴,贤惠,懂事……
他的两条腿忍不住就开始想要往尼姑庵里迈了。他似乎想了起来,他答应了廖氏几日后就去看她接她的。结果,这却已经个把月了。
他从未对她如此食言,她会不会恼了自己?她纵然有错在先,可被关了这么久,也该吃到教训了。她在荆溪人生地不熟,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她如何能过得惯?
想到这些,程睿的心头有些烫了。
先前他只答应说不纳廖氏为妾,不让廖氏成为外室。可没说过不找她,不放她离开尼姑庵,是吧?
于是程睿五日内跑了三趟山上……
这事,程紫玉哪能不知?
廖氏待在尼姑庵本就是权宜之计,他们总不能禁锢她一世吧?
她之所以不假思索应了陪外祖母上山,其实也是知晓廖氏约摸是待不了多久了,她想要出个对策。
与其叫她的老爹掌了先机,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其实程睿难熬,廖凤竹又何尝不是!
她虽一直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可到底多年来她在外地有宅有田有积蓄,过的那就是正经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奴仆围绕的日子。
此刻的生活,对她无异于炼狱。而那些道貌岸然的姑子,便是恶魔!
她们总会皮笑肉不笑地称呼她为“施主”,然后跟她收取借住费。
可笑啊可笑!她住的是六人一间的破屋子;睡的“床”是半扇破门板改造而成;一天两顿都是咸菜豆腐;还要每日不停地干活……如此这般,她还得交银子?
而那些恶毒的姑子们从不打她骂她,或是挑明了罚她,她们的理由和说辞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似也挑不出毛病。
她每日没完没了做体力活,做的不好或是做的慢,那么等待她的便翻倍的活儿。可那些姑子们却美其名曰“勤四体”?
她每晚干完活后必须抄一个时辰的经。而恶魔们美其名曰“清燥心”?
微弱的烛火叫她双目刺痛,疲累的身躯叫她瞌睡连连。多少次她熬不住,坐那就睡着了。可之后却会有人拿了一桶水给她从头淋下,或是拿了剪刀头子到她的腿上刺一下……
恶魔们会一脸严肃说,“抄经要虔诚,睡觉是不敬,刺股淋水都是为了让她能打起精神,清心静气,消除心头戾气,早日达成正果……”
而隔三差五,主持会亲自来和她说话。
主持站在佛边,而她跪在菩萨脚边,听主持念经、说经、劝规……主旨都是要她向善,要她收敛,要她谦卑、要她恭谨,要她遵从……苦心婆心的一套套,句句都是在帮助她,为了帮她早日脱胎换骨……
这一跪,往往就是一两个时辰,直跪得她头晕眼花,每每都是最后被拖回去……然后被强行清醒过来……
廖氏一开始还存有幻想,认定程睿和金玉一定会早日救她出苦海。
可不是!
她的日子始终过得毫无希望。她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唯有晚上睡着她才似能喘息,她唯有在梦里回到过去的锦衣玉食。
然而她就连美梦都没能做完整过,每次她都来不及回味,便会被姑子们骂醒,然后重新开始噩梦的一天……
这种滋味让她心生恐惧。
可同时,她又不甘心!她满心恨意,她没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尤其是当她发现她的脸从粉白变得黝黑,缺少了香膏的滋润和脂粉的掩盖后,她的脸上生出了越来越多的黑斑和细纹;她的指腹和掌心不是光滑弹性,而是粗糙满茧;她油亮顺滑的黑丝变得毛糙,似乎还出现了几丝白……
她分明一个月前还容光焕发,可井水倒映下的她,一身扎人的粗布,蓬头垢面,光彩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