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鸿道人来时, 见山下的城池血流成河, 还有儒修在城门前守着。若非他小腿上贴着甲马溜的快, 今次两具肉身全都保不住的。
‘前辈’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灵璧如醍醐灌顶,识海一片清明。
从封鸿道人的作为中能看出, 如今的大能恐怕只惦记两件事。一则,荧惑守心卦象中生死的帝王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条出世的圣人又是不是自己。
用剑将压在魃身上的早成了焦炭的肉身挑开, 地下那黑漆漆的小家伙终于动了。
睁开的双眼通红,似眼底燃着一把烈火,明明距它还有几步,周身却仍能察觉到灼热。这家伙恐是开了灵智,一双眼盯着灵璧手中的巨剑, 颇为忌惮。
灵璧将剑插到了背后, 慢慢的挪到了后面,将曾包裹他的棉布捡了起来。操起一副儿时与师兄去后山用网子捉野物的架势,想要将魃再次包起来。
然, 高岭门后山的野物就算开了灵智,也不会聪明到什么地方去。魃就不同了,它是天道降下的妖物,带着让修界横尸百万的使命, 岂会坐以待毙, 任凭灵璧摆弄。
蹭的一下窜起, 纤细的四肢有力的扣入土中, 呲牙咧嘴的看着灵璧。仿佛只要灵璧敢上前,它就会扑将上去,让这位女菩萨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管你是凡人还是筑基,金丹还是元婴,只要被魃沾上身,千年百年的修为立刻化为一捧灰烬。
封鸿摇摇头,非常惜命的退到了后头,与秃头的和尚们并肩站做一排,抱着胳膊看起了热闹。
“怎么不见寒松和尚?”
“回施主。”
被他询问的小和尚半弯下腰行了一礼:“寒松师兄下山去了。”
封鸿一听这话急了,看热闹的心思瞬时消散不见,他快步上前拦住了灵璧。
“小友,诞下它的妇人在何处?”
目光越过封鸿道人的肩头,灵璧锁定了地上黑乎乎一团的家伙,也不回他。封鸿道人此刻肉体凡胎,怎敌得过灵璧的力气,根本拦不住她。
才三息不到,就被灵璧推到了一旁,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对不住了前辈。”
可惜灵璧开口,语气中没有半分的歉意。
赤星行踪不定,现下倒亮的扎眼,封鸿道人往天上看了看,揉了揉摔痛的胳膊爬了起来。北山寺他未叛出师门前来过,就这么大点地方。
想来以和尚们的财力和心力,是没有余力翻新重盖屋舍的,那妇人多半就在身后禅房里。
既然小友不听自己的劝,抑或是太过谨慎,不敢听自己的劝,那他只能亲自进去。
心中闪过一丝对灵璧这孩子万一真被旱魃烧死作何的犹疑,然转念一想,她若真的蠢笨至此,想来也不会是屠龙的圣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与旱魃交锋的灵璧身上,封鸿在做什么反而没人注意。他双手往门上一放,就要推开进去,寻那妇人出来。
木门有朽烂的趋势,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封鸿想着,和尚们就算再古井无波,也该改善一下生活环境。
瞧他在金杯秘境的时候,每每轮回成功,都要将那间道观修葺一番。粉刷一下墙面,换几块新瓦,收拾妥帖了,连修行的速度都快了。
掌心贴在木门上的瞬间,封鸿道人想了不少,以小观大,他似乎有了一丝的明悟。
世人都道修士当无欲无求,和尚该六根清净。
可若当真将七情六欲全部斩断,与山间的顽石有何差别?
我欲成仙,欲在钱,仙在后。
第一个踏上仙途的凡人,定是不甘世世堕入轮回,想要长生不死。修士没了欲望,还叫什么修士。
这么一想,封鸿嘴角勾起一抹笑,千年来的疑惑竟然在这一瞬解开了。
同样是修行,为何魔修就比正派修士更快更强呢?且同级对战是,往往是魔修更具优势,例如同为金丹,正派的金丹修士明显术法和心眼儿都不打够用。
先前的封鸿一直将其归咎为修罗海里勾心斗角,是为了生存不得已练就,现下他算是想明白了。
不过是因为魔修不克制自己的欲望罢了。
春日阳光明媚想要交尾,便去寻几个貌美的炉鼎,在洞府外设上结界,昼夜颠倒厮混上几日。炎炎夏日瞧见修罗海里的谁不顺眼了,连由头都不乐意着,提着刀便打过去。
秋日里将仇人杀尽,打不过的就来年再说。冬日里没得事做,研究研究新的魔功,抓几个凡人回洞府剥皮抽筋,试验一番能否成功。
而正派修士就不一样了,心中的欲望比之魔修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瞧北山寺的和尚们,那身丑陋的僧袍怕是自老祖建寺之时沿用至今。
戒酒戒色戒血光杀生,难怪个个修为不行。
掌心用力一推,禅房内的木榻上坐了一排的妇人,封鸿视线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锁定了其中一个。
朝那面容尤其虚弱的勾勾手指,封鸿道人双眼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