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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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没开空调,炎热的风顺着风吹进来,风里残留着草叶和麻辣烫的气味。
李适享受地啃完碗里的娃娃菜,抬头望向在床上坐着的丹杨,丹杨坐在那里活脱脱的一尊雕像,麻辣烫的盒子一动都没动。
李适纠结地问:“丹杨,你不吃吗?”
丹杨游魂般答道:“……当助理都是这样的吗?”
李适:“……”
丹杨将麻辣烫外卖盒一推,砰地一声栽进了枕头。
李适小声问:“……怎么了?”
丹杨枕头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像是不愿意回答的咕哝——李适参与编剧的上个玛丽苏天雷剧剧本还在脑中挥散不去,登时脑补了何川要潜规则丹杨,丹杨誓死不从,势必要逐梦演艺圈圈圈圈……
停,打住,再脑补都要唱起来了,而且现实终究不是剧本。李适一甩头令自己清醒,终于想起丹杨完全是块木头。
这么一块小木头,何川哪里想不开要潜规则它啊?
李适问:“何川欺负你?”
丹杨叹了口气道:“……没有。”
她似乎还是没打算讲什么让她如此低落,但是仍准备和李适树洞一番。
“师姐。”
丹杨埋在被子里,闷闷道:“……你刚进剧组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吗?”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酸涩地问:“不对,刚走上社会,也有这种感觉吗?”
夏日的风中,李适端起碗去喝麻辣烫的汤,以眼角余光瞥向窝在被子里的那一截年满二十的小木头。
“……我上学的路上自认为披荆斩棘,以为我过五关斩六将。”
丹杨:“……但是最后到了这儿,站在大人堆里,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是。”
“连个忙都帮不好,”丹杨小声说:“……别说本职工作了,我连买个粥都买不利索。川哥一整天只要求我做了这一件事,说天气热想吃粥,可是我买回来之后都凉透了,我连热都不记得给他热,他最终也没吃。”
李适张了张嘴。
丹杨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说:“——师姐,不用安慰我。”
“我就是觉得……”丹杨沙哑道:“……我……”
她不再说话,李适便耐着心听丹杨的长篇大论,生怕这个小师妹想不开——结果大约过了三分钟,丹杨心塞地冒出了一句:“……我、我忘词儿了。”
李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适只觉得这个师妹实在是太可爱了,但是可爱之余也太过稚嫩,她甚至还带着一种象牙塔里养出的赤子般的执念,这点在大多数人看来应该是个傻子的模样。
李适莞尔道:“都是这样的,你已经很好了。本来学校和剧组就是千差万别的。”
“小胡杨,别想这么多,吃点东西洗个澡去睡吧,我把空调打开。”
她说完就起身去关窗,关窗时看了一眼丹杨的面孔——丹杨的面孔拢在黑暗中看不分明,却透着难以言说的绝望。
那种绝望是如此刻骨,甚至让人有种她会垮的错觉。
仅一眼,李适就明白刚刚丹杨所说的话只是个晃人眼的幌子。
谁会因为刚进剧组两天,买粥没买好而露出那种表情?谁会因为这种事情绝望至此?何况丹杨小师妹在师门里是出了名的韧性。李适老早以前就听余老提起过,这个叫丹杨的师妹连被毙的剧本都能通宵改,心理素质极为了得,因此得了小胡杨这个绰号。
这种人会受这种挫折吗?哪怕给予挫折的人是何川?李适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连自己都不会因为这种破事气馁。
那她现在所面对的,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事又是什么?
——李适把窗户啪地关了,将秋天的蝈蝈关在了窗外。
那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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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清明上河图取景区。
纸糊窗外的天漆黑,暴雨倾盆,砸在台阶上。
丹杨坐在道具棚中,棚中几个闲下来喝咖啡的美术坐着一起玩手机,丹杨则捏着自己的手机望向窗外。
她的手机上没有什么太紧要的消息,只有何川的正式助理转发的天气预报,让丹杨记得给川哥带上雨衣和大毛巾,因为这种古偶剧组在暴雨天免不了出外景,肯定淋得透湿。
她收到那条消息的第二天,天公作美,下了一天的大雨。
那天何川似乎有什么私事要处理,和秦导请了一天假,早晨五点就从剧组走了——只剩一个丹杨在剧组和一个小美术大眼瞪小眼,放了一天的羊,工资却照领,搞得丹杨非常不好意思。
第三天,暴雨以席天卷地之势吞没了横店,台风橙色预警。
丹杨从窗口朝外看了看,外头天空黑如浓墨,犹如末日。
天气恶劣归恶劣,可是剧组这种东西是停不得的。
搁到二十年以前还有一部剧拍五年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