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铎再见到顾茗, 如获救星, 如果她不是个未婚女孩子, 说不定早就扑上来抱着她大哭了:“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这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指着办公室一角宽大的台面上堆满的信件:“读者来信都快把我淹了。”
顾茗随便打开一个, 都是关于她私生活的问题,质问她写文章与做人南辕北辙,一方面鼓励年轻女性们自立自强, 一方面自己却躲在男人的荫庇之下享乐。
也有宽容的读者表示, 是不是她有什么苦衷?
顾茗连着翻看了十几封,质疑的读者占一部分,言辞激烈指责的读者占一部分,最后剩下的佛系读者表示:文章写的好是才华,跟做人没什么大的关系。
顾茗边看边笑, 让黄铎十分无语:“姑奶奶, 你还能笑得出来?再版的书都卖不出去了!”
销量直线下滑,指责却一波接着一波。
屠雷还邀集二三好友, 在报纸上写文章对她大肆嘲弄。
很多人隔岸观火, 想要再看一波骂战, 结果屠雷的文章发出来之后不见人应战,容城公子就好像是从沪上消失了一样,得不到半点回应。
有人说她被扒下伪装的画皮, 羞愧之下离开了沪上, 前往港岛;也有人说她本来就是在沪上玩乐, 被人骂了自然是缩回她的金丝笼中去, 安心做个督军府后院争宠的女人。
更有人设想容城公子与别的女人争宠的画面, 直呼受不了。
总之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众说纷纭。
顾茗指着一堆信件:“这些不就是最好的卖点吗?拣些有代表性的信件,原封不动的刊登在《申报》上,为我的新书造势。”
黄铎来了精神:“你写新书了。”
“不然呢?总要给我的读者一个交待。”顾茗笑叹:“给对手们一个踩着我的名声开庆功宴的机会吧?要不他们也太无聊了一些。”
黄铎见她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总算是放心了。
与章启恩的见面安排在三日之后,就在《申报》楼下的咖啡馆里。
黄铎好意:“要不要我陪你去?”他既不好意思追问章启恩约见顾茗的原因,又怕她遇上过激行为的读者,这才有些惴惴难安。
“是私人事件,不会有事的,放心。”哪怕瞧在章启越面上,他也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至多是语言上给她一点难堪罢了。
章启恩没想到容城公子一点推脱都没有,就爽快应约,他提前早到了半个小时,坐在窗口眺望街边,打量每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女性,猜测她有无可能是弟弟的女朋友。
章启越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骨子里有点天真,对人天然友好,可章启恩却是从小跟着章泉做生意,对人的信任感很低,在为人处世上,兄弟俩也是大不相同。
顾茗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旗袍的衣领与下摆绣了点烟水般的浅色墨莲,散着头发,用珍珠发箍束起来,外罩薄呢大衣,长至膝盖,露出一张雪也似的精致脸孔,站在桌前询问的时候,声音清悦好听:“请问,是章先生吗?”
章启恩怀疑自己看错了方向,这个高挑纤瘦的女孩子从哪里冒出来的都没注意到:“你是……顾小姐?”
顾茗脱了大衣围巾,有侍者过来接,她盈盈一笑:“我是顾茗,章先生好。”她伸出手,是新式的握手礼。
容城公子出乎意料的展样大方,倒让顾启恩有点刮目相看,亦伸出手回握,两人一触即离,都落回了座位。
侍者过来点单,章启恩顺势打量她:“一杯咖啡。顾小姐喝什么?”
“红茶。”顾茗静静任他打量,小报上刊登了她的八卦绯闻,沪上文人圈子里屠雷一派上窜下跳的写文章骂她,按理说她见到章启恩怎么样也应该有点羞愧之意,可是她不但没有,还有种泰然自若的气势。
侍者走开,章启恩切入正题:“顾小姐应该知道我约见你是为了何事吧?”
顾茗:“容我猜测一下,要么好奇我这种贪图富贵的女子,约来围观;要么充当封建大家长,棒打鸳鸯。”她自嘲一笑:“总不会是来听我解释,祝福我跟启越的吧?”当初跟章启越在一起的时候,她早就设想到了。
章启恩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顾小姐聪慧。”他发现自己很难讨厌眼前的女孩子,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世事洞明,比他那个傻呼呼的弟弟聪明多了,难怪章泉很欣赏她。
“请恕我冒昧问一句,顾小姐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为何会选择跟启越在一起呢?”他直言不讳:“我家那个傻弟弟,说的好听是热情,说的难听点就是一根筋,根本不知人心有多险恶叵测,真想象不出来顾小姐会喜欢他。”
顾茗并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说:“这段时间很多人都在怀疑我的去向,为何不出来为自己申辩,其实我年后去了北平一趟,探望启越。”
章启恩很是意外:“你去北平了?启越还好吗?”
“他很精神,看起来航校的生活似乎适应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