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 谢余随侍裴世恩从跑马场回到裴公馆,总算得了休息的时间。
裴世恩今天跑马赢了钱, 手底下跟着的小子们都得了赏,谢余拿着才得来的赏钱兴冲冲出了裴公馆, 在蛋糕房买了栗子蛋糕,提着去亭子间。
顾茗自那晚跟他谈过之后,准备休息两日出门赁房子, 暂时先在沪上住一段时间再说,被谢余给拦了下来。
“我在裴先生身边做事, 裴公馆有住的地方,得闲了过来看看你,房租交了三个月的, 你就暂时住着吧。”
果然他随后就搬去了裴公馆,足足有三四日没回来。
顾茗这几日闲来无事, 各家报纸都买了回来研究, 算是了解沪上最捷径的手段。
谢余来的时候, 床上桌上到处都是摊开的报纸, 有的地方用红笔做了标注,有某位激进学者在讽刺当局,还有两位文人在报纸上打嘴仗,更有各种精彩的时政评论。
“阿茗, 你若是无聊了, 不如我带你出去玩玩?”
顾茗接过谢余带来的栗子蛋糕, 泡了两杯粗茶配蛋糕:“虽然没有好茶, 但吃蛋糕唯有喝茶才能解腻,勉强喝喝吧。”她拿出菜刀来切蛋糕,回答谢余的问题:“算了吧,自从我上次在歌舞厅被溅了一脸血以后,就觉得外面还挺乱,我还是老实在家里呆着吧!”
这几日她老做噩梦,时常从枪杀案的现场惊醒,摸一把脸,感受到手指下面细腻的肌肤,而不是热突突粘稠的人血,才会彻底清醒过来。
也许她曾经还有过一丝天真,总觉得这是个并不真实的世界,可是从亲眼见证了枪*杀现场,还被喷了一脸血之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现实世界的真实与残酷性。
不过她从来都不屑于将自己软弱展示人前,跟谢余讲起来也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阿余,沪上时常发生枪*击案吗?我怎么感觉容城相对平静一点呢?”
谢余也是才来不久,但鉴于他职业的特殊性,跟着流氓大头子混,有时候一天见识到的血腥场面,平常人十年也未必有机会得见,沪上歌舞升平背后隐藏的阴暗面已经在他面前露出了端倪,更是要叮嘱顾茗:“沪上比容城更繁华,也要更乱。十里洋场鱼龙混杂,不止有中国人,还有很多外国人,发生的命案也更多。也好,你既然不想出去就算了。真要想出去,等我来了陪你出去。”
她的模样太过招人,万一出门被小流氓盯上就麻烦了。
顾茗咬一口栗子蛋糕,满足的眯了眼,也不知道对他的叮嘱听没听在耳中,反而赞美食物的味道:“真好吃!阿余,是不是沪上的食物也比容城的美味呢?”
浇灭了人生理想与一腔热血之后,顾茗原本准备剩余的人生要用美食来填满,余生在世,唯有吃喝二字。
哪知道一场意外,稀里糊涂到了容城。
“应该……不会让你失望。”谢余好笑的看着她,慢慢将手伸进衣袋里,触到冰凉的怀表,摩挲着怀表外壳上的花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怀表递到了她面前。
顾茗还当他要送自己一块怀表,连忙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的。阿余,你时常在外面跑,也要有装门面的东西,给我干嘛?”目光落在表壳上,顿时觉得那花纹有点眼熟。
她就着谢余的手凑近了细瞧:“……好像在哪里见过?”已经想起来,冯瞿也有一块同样花纹的怀表。
谢余不打算瞒着她,况且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好消息呢。
“这是冯瞿送我的见面礼。”
顾茗惊跳起来,第一反应是满房间寻找手*枪,把床上摊开的报纸都往地下扔:“冯瞿来了?作死啊!他都找上门来了,你竟然还提什么蛋糕啊?你是不是傻啊?”
谢余忙起身阻止她,抓住了她的肩膀:“阿茗别着急,冯瞿已经离开沪上,有事回容城了。他求到裴龙头面前,说是要让龙头帮忙找到你。不过他手头没你的照片,说是回头让人送过来。裴龙头答应了。”
顾茗暂时松了一口气,回想她在少帅府的时候,连一张照片也没有,而她平时似乎也不太喜欢照相,万幸师范学院的毕业照都还没照。
也许终有一日她要走上与冯瞿起争端的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她积蓄力量,能够挺直了腰杆站在他面前,与他平等对话的一天。
“没有就好。”栗子蛋糕忽然堵在了喉咙口,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蹲下去收拾刚才扔下地的报纸。
谢余帮她一起收拾,心中怜惜她听到冯瞿的消息就惊跳起来的模样,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快强大起来。
“阿茗你别怕,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顾茗每次听到他这样说,都有种无力的感觉,总觉得深陷在情爱里的人们都是小可怜,一叶障目,也许连所爱之人的真容都认不清楚。
谢余如此,冯瞿也如此。
正如她对待冯瞿敷衍的态度,那是知道她在对方心里也不过就是只金丝雀而已,可是谢余不同,她不想用同样的态度来敷衍谢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