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槿从演武场回到月阑珊时候, 月色已深。不料才进了藏书阁所在的院子,便见戚施手持无意在树下练刀。
迟槿本不打算理会,却在经过时候被对方拦住。
戚施双手将刀奉上,道:“师兄,教我练刀。”
迟槿退后一步:“我修为与你相差甚远,教不了你。”
要绕过去,戚施却比他还快, 再度拦在他面前, 固执的举着手里的长刀:“师兄, 教我练刀。”
迟槿摇头:“论刀法, 我比不上你。”
语毕, 第三次绕过戚施,却在擦肩而过时候被戚施按住肩膀。
他低着头, 看不清表情, 语气却十足森寒:“迟岸教得, 迟家小辈们教得, 轮到我时候便教不得吗?”
话方出口, 戚施猛地抬头,虚虚笑道:“师兄莫气,我开玩笑的。夜已深, 师兄忙了一整日, 且去歇息吧。”
迟槿沉默看他, 片刻后, 忽然伸手接过无意, 也不问他如何知道他去过演武场的,淡淡道:“下午我教迟岸等的刀法我曾与你演示过,既然你非要我再教一遍,那我再教一遍便是。”
戚施听了,却不觉得开心,反而慌乱更甚,但他却是笑弯了眉眼:“多谢师兄。”
迟槿不做回答,挥刀演示。他舞刀时候,戚施便在旁驻足观看。起势、招式、收势,迟槿每一个动作都和白天在演武场时候,他偷看到的一模一样,只除了面上表情。
只除了面上表情。
被迟家小辈们围在中央的迟槿表情是鲜活的,即便不笑时候,眼里也有光。不像现在,不但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神也是一片荒芜,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心痛感骤然来袭。戚施表情有些茫然,直到迟槿走到他面前,将刀递还给他径自离去时候,仍是没能张开口说上一句话。
迟槿无心去管戚施心情如何,径自去到碎玉谭岸旁洗手。
来来回回搓洗数遍,却始终搓洗不掉不时出现在手中的血色。方才握着无意时候,脑中便不断出现十年前,漆黑刀身穿腹而过,带出点点血流的画面。
时隔十年,他再去按那伤口,依旧被染了满手鲜血。他知道手上那血色只是他的幻觉,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将其洗掉。
直到闻到了真正的血腥味时候,迟槿才罢手。
原来他搓洗时候不注意,卷起了岸边的沙砾。沙砾粗糙,划破了左手手心,嵌进血肉里去。
不算多疼,却驱散了掌心洗也洗不掉的血色。
迟槿便不再徒劳洗手,无声坐到了岸边。
才坐下没多久,左手便被人抬起来。柔软濡湿的触感传来,那嵌入掌心的沙砾便被人吸走了,接着是温热粗粝的舌舔舐伤口。那伤口便转瞬间愈合了,痛感不再,反倒生出些麻痒的感觉。
迟槿遂将手抽回来,从岸边站起,往藏书阁走:“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你自便吧。”
只是这回迟槿没走成,而是被一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他试着伸手推了推,发觉他无法穿过眼前结界后,对戚施道:“将结界撤了,我要回去。”
戚施却绕到他身前来,歪头道:“师兄,你还在怪我伤你后擅自离开?”
迟槿不答,他便拿起迟槿的手,将无意刀柄塞到他手里,合拢他五指:“若我叫师兄伤回来,师兄可会原谅我些?”
说罢,握住迟槿握刀的手,刀尖对准自己腹部,笑道:“师兄,你原谅我可好?”而后便是穿腹一刀。
若是细看,会发现他长刀洞穿的位置,和十年前他刺伤迟槿的地方一模一样。
温热鲜血溅到脸上时候,迟槿似乎才反应过来,猛地松开刀柄退后两步。
戚施却毫不在意的将刀身拔出:“我知道一刀肯定不能叫师兄消气,那便再来一刀。”
他将刀身旋转九十度,对准同一个位置,又是毫不犹豫的一刀。
“若两刀还不能叫师兄消气,那便三刀。”
刀身再转三十度,刀尖对准同一位置,再度发力。
扑哧——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面无表情伤了自己两刀的戚施却陡然睁大眼睛,瞳孔收缩。
这一刀没再插进去他血肉里去。因为迟槿在刀尖即将第三次穿进戚施皮肉时候提气上前,眼也不眨的伸手握住了无意刀身。一瞬间功夫,他的手掌皮开肉绽,伤可见骨。
戚施哆嗦着扔了无意,想要捧起迟槿的手替他疗伤,却被迟槿冷脸推开,一言不发的绕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戚施想跟上去,却又不敢跟上去。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刀刃穿透迟槿掌心皮肉,伤及骨骼的一瞬。他张嘴,想要痛呼,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又看向那被他弃置在地的无意,脚步踉跄的走过去,抬手想要毁坏刀身时候,却恍然想起二十多年前,迟槿笑着将刀送与他时候的场景。
心脏仿佛叫人用力捏住,疼得他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他在原地发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