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荨到了寿安宫之后,宋太后正在喝药。
刘荨立刻上前,给宋太后递水。
宋太后喝了蜜水,冲淡口中苦涩之后,让伺候的人退下,道:“那于贼又在你寝宫开杀戒了?”
刘荨道:“太后不用担心,朕已经习惯了。”
宋太后眼神复杂的看着神情淡然的皇帝。
刘荨九岁登基,十岁于泽以勤王的名义进京,十一岁于泽大权在握开始在宫中时常大开杀戒,折磨刘荨和宋太后。
宋太后见得多了,死人吓不到他。刘荨则被吓得夜不能寐,精神恍惚。
今年刘荨十五岁。
宋太后幽幽道:“是啊,也习惯了。”
母子两相对无语。
宋太后并非刘荨亲生母亲。刘荨乃是先帝元后嫡子,出生即被封为太子,宋太后为继后。
宋太后有子,因此先帝在位时,两人关系并不怎么样。
毕竟宋太后还是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继位。
只是先帝荒淫无度,为逗宠妃乐,连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刘荨尚且在冷宫受苦,更不用说她这现任被冷落的皇后的孩子。
她重病的孩子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中离世,连个追封都没有。宋太后从此之后吃斋念佛,心如死灰。
若不是宠妃无子,先帝怕绝后,恐怕刘荨也难逃一死。
只是同受于泽折磨,宋太后和刘荨也有了些相依为命之感。刘荨许多贴身衣物都是宋太后用自己私库所存好布料所做。
内库被于泽抢夺多次,但于泽还是要了点脸,没有抢夺宋太后的私库。
他也知道,若刘荨不听话了,需要立新帝,走正式程序的话,还需要太后点头。
他自己并非大义,却还是想着打着大义的旗号为非作歹。
“讨伐于泽的联军已经快了吧。”宋太后突然道。
刘荨点头:“太后且忍忍,很快就结束了。”
宋太后苦笑:“即便是于泽战败,他也绝不会放过我两。”
刘荨道:“总能逃出去的。”
宋太后看了刘荨一会儿,道:“你似乎很有信心?”
刘荨皱了一下眉头,道:“太后无需多虑。”
宋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用只有刘荨能听得见的音量道:“于泽未曾给你请先生,但哀家知道,你言谈举止绝对有高人教导。”
刘荨垂眸不语。
他并没有故意在宋太后面前掩饰,甚至故意透露了一点消息。
宫中于泽耳目众多,他不能明说,但他希望能给宋太后希望。
宋太后轻声道:“陛下,你……是不是早就能离开了?“
刘荨眼神闪烁,没说话。
宋太后叹气:“是因为哀家拖累你了吧?”
刘荨摇头,道:“太后不要多想。待京中局势一乱,朕定能带你离开。”
宋太后难得露出微笑。
刘荨松了口气。看来太后已经燃起生的希望。御医说,太后心存死志,因此久病不好。若是心中有希望,太后应该能快些好起来吧?
虽不是亲生母亲,虽说童年时太后对他并不好,但……毕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刘荨便不是把宋太后当母亲,也是当亲近的长辈看待。
不然,现在时机到了,天下局势大乱,他的确可以马上离开,不需要等着于泽狗急跳墙,徒生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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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后薨。
刘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脑袋一下子放空了。
前几日他刚跟宋太后坦白,怎么突然情况急转直下?
宫里人虽然不敢和刘荨说话,但事情缘由还是传到了刘荨耳朵里。
于泽带领一些文武官员照例前往太后寝宫做面子工程,妄图为废帝立新君铺路的时候,太后突然发难,怒斥于泽是乱臣贼子。
宋太后言,大汉只有刘荨才是正统的皇帝,只要刘荨不死,所有另立的皇帝都是乱臣贼子,谁也别想利用她。
按照礼法,皇帝并非不能废,但必须要太后举起“废帝”的大旗,下懿旨,和满朝文武以及宗亲一同要求废帝,才勉强算得上是符合大义。
就像是霍光对待海昏侯那样。若没有上官皇后肯许,臣是不能废君。
宋太后之言,彻底堵死了所有想拥其他汉宗室作为傀儡,又妄图得一个好名声的诸侯的路。
于泽倒是沉得住气,没有当场对宋太后发怒。但当晚,宋太后自缢于寝宫,并留下遗书,再次重申了此事。
据说宋太后留下了两份遗书,一份被于泽烧掉,一份被人送往讨伐于泽联军手中。
不管这是否属实,但宋太后一死,便无人可通过礼法废除刘荨。
其他要做皇帝的,要么撕破最后的脸面弑君自立,要么“请”刘荨自行退位“让贤”。
太后自缢后,于泽派重兵把守刘荨寝宫,刘荨彻底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