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庚石醒来后便看到闻负山斜倚在床头,面色灰败、双眼无神,不似往日精神焕发的模样,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昨日那块玉佩。庚石见闻负山伤得如此之重,心中更是悲切,爬起身来说道:“闻叔叔,小侄觉得您伤势似乎更加重了,您觉得身上有何异状?”
闻负山过了良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庚石缓缓道:“实话与贤侄说了吧,我总觉得此去洛阳之行,大有凶险,闻某此次怕是挺不过了。不如贤侄独自去往洛阳打探你马叔叔的消息好了,我便留在此处。。。”
话音未落,庚石打断道:“闻叔叔您说哪里话来!您与小侄相交十载,小侄早就在心中把闻叔叔当做了至亲之人。爹爹早将小侄托付与您了,如今爹爹生死不明,闻叔叔若是如此自暴自弃,对小侄撒手不管,岂对得起爹爹一片苦心?况且闻叔叔养育之恩,小侄尚未报答,再者说,洛阳城中未必便没有能治疗闻叔叔伤势的名医,闻叔叔何必如此悲观?”
庚石明白闻负山的为人重信重义,若提出父亲当年的托付,他定然不会再说不必管他之类的话,看来适才所用的这一招‘激将法’果然管用,只见闻负山身子一震,双眼显出极明亮之光华,说道:“令尊将你托付与我,若我就此撒手西去,岂不是负了令尊与我相交的一片赤诚了吗?贤侄说得不错,我是不该如此绝望。既如此,咱们便往洛阳走一趟,说不定闻某得天护佑,尚能捡回一条性命。”
庚石三言两语说得闻负山改变了主意,不由得自觉口才便给,堪比苏秦张仪,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又忽的看到闻负山手中那块玉佩。昨日忙着为闻负山疗伤以及听常慧说及重重恩怨,不及细问。这下又看到,庚石不由得好奇心起,于是问道:“闻叔叔,您这块玉佩是从何处而来,小侄可从来没有见过呢?”
闻负山闭眼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家传之物,传说神妙难言,不足道也。贤侄此刻莫要再问了,若日后有了机缘,我定会将这玉佩及有关玉佩的传说告知贤侄。”
庚石见闻负山说得如此坚决,也不再问,起身洗漱一番,又为闻负山熬了一碗清淡爽口的黄豆芝麻粥,喂他喝了,便出门去了杨家。
杨家的草舍在出六里的最南边,紧挨着桃树林。当年骆鸿曦留下五百两钱引在张老丈处,后张老丈分数次去汜水镇上将钱引兑换成铜钱,分与村中各家,杨家因杨大夫妻二人身子虚弱,是以分得多些。又因庚石与二郎杨斌结拜,情逾骨肉,张老丈和闻负山都甚是喜爱懂事孝敬的二郎,便额外买了一头健壮的牛犊赠予了杨家。
二郎和庚石自结拜之后几乎每日都在伏墨轩中玩耍,闻负山见二郎虽不爱读书习武,却钟情于土木机关之术,便凭着自己记忆,将《墨子》中诸般制作器械之术默写下来,编辑成册,取名《墨门外说》,又将自己当年在逃亡路上购得的《营造法式》一书做了批注赠予了二郎。
这《营造法式》一书是大宋朝最负盛名的土木建筑大师李诫所修,以其个人十余年来修建工程之丰富经验为基,参阅大量文献和旧有规章制度,收集各类工匠讲述的各工种操作规程、技术要领及各种建筑物构件的形制、加工方法,编制而成的。
闻负山性爱读书作画,即便是当年逃亡路上也不忘收集许多书籍名画。他逃亡之时,正值此书刊行全国,于是便买了下来。定居出六里后,这座伏墨轩也是闻负山根据《营造法式》所载之法而建。十年来庚石忙于习武学画,而二郎却在种田之余,向闻负山学习诸般建筑器具营造之法,也是略有小成,在第四年上,二郎已能制作出‘喷水木鸢’在天气干燥之时为家中农田浇水了。
如今庚石去村南杨家,便是因二郎家中有牛,一年前二郎根据《墨门外说》一书又制作出了一种可拆卸可组装、可自动喂牛、自带机括可为乘坐者扇风、按摩的篷车,并为其取了个名目,叫做“牧牛人”。这种篷车适用于长途跋涉之中,不必费时费力专门寻河流喂牛喝水,可令车内乘坐者不带侍从奴婢亦能扇风按摩,闻负山此时重伤情状,坐此车是最好不过了。
到得村南,只见一座矮小破旧的草舍立在一株粗壮的桃树之下,这便是二郎的家了。本来二郎已习得《营造法式》中诸般高明的建筑之术,可以将自己家翻新成高门大院了。只是杨大此人素来迂腐,说什么杨氏祖先盖的此草舍,若是轻易翻新,恐祖先怪罪,又说什么若是动土之时冲撞了土地爷或各路鬼神精怪,恐宅中从此不得安宁,是以极力反对二郎翻新宅院。为此二郎更是多次与杨大怄气,奈何自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杨大便有千般不是,只因是老子,二郎便不能硬来,只得依从。
推开草舍破旧的柴门,是一个两丈见方的院落,此时院落中四处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木头、皮甲、锯子、瓦刀、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角落里有一辆篷车,看外观,除尺寸略大外与寻常篷车并无二致。院落另一角落的草棚下,一头大黄牛正在咀嚼草料。
庚石正待叫二郎,只见一堆杂物里突然伸出一颗头颅,这颗头颅圆滚滚的,头发松散,面容清秀,两道弯弯的眉毛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