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默默的站在队伍最前,除了花白的胡须偶尔随风飘动外,整个人如同石雕木塑一般,一动不动。明显比之往日消瘦的身躯,使得一系酱紫官袍显得有些肥大,恍如只是一根竹竿儿撑着似的。
身边几个同来迎接的朝臣俱皆沉默不语,只是相互间不时的对个眼色,都感觉到了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氛。
这位素以谋算无双闻名的内阁次辅,忽然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让人震撼。大伙儿谁不知道,这位老大人和那位燕市公子之间的龌龊?
那么,此时此刻,这位大学士出现在这儿,是要标示自己的大度还是另有所谋?其中种种,不得不让人深思啊。
队伍中间,毛纪和一众翰林院同僚站在一起,目光在李东阳的背影上来回巡梭着,眼神闪烁不定。
“介夫兄,你怎么看?”他头脸微微偏侧,压低声音向身旁一个中年文士问道。
这中年文士生的一副好相貌,修眉朗目、气质沉稳,虽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恢弘的气度隐隐透出,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此刻听闻毛纪发问,原本平静的面容忽的展颜一笑,霎时间那股威严又转换成春风拂面一般,令人不由的便生出想要亲近之感。
“维之兄何必多想,咱们只是来走个过场罢了,上面谁来谁不来的于你我何干?”他这话说的浑不在意,显得轻松至极。
毛纪呆了呆,随即不由苦笑摇头。他倒是忘了,这位仁兄一向低调沉稳,很少去管身外的琐事。在翰林院中,可谓是最符合清闲翰林这个称谓的了。自己问他,可不是问道于盲?
当下便不再多言,笑着摇摇头,又把目光望向前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身负特殊使命,但凡相关前方那个身影的事儿,便不得不多思虑三分,又哪能如旁边这位同僚一般轻松。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明显不对的时刻,更是由不得他不多思虑其中的蹊跷。
只是他却没发现,就在他重新将目光移到前方后,旁边这位介夫兄原本平静的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精光,却是一闪而逝,随即又复寂寂。
与此同时,离着这边数十步远的大道边,刚刚返回的张悦等人正纵马由缰,懒散的往回走着,一边时不时的相互笑闹几句,好不轻快。
时至此刻,苏老大顺利跟使团汇合了,那无论之前朝中明白还是不明白,都将不会再在这事儿上出麻烦了。兄弟几个到此,身上的任务已是圆满完成了。至于接下来的手尾,就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插手的了。
不过几人都对苏默有着难言的信心,倒也不会太过为他担心。毕竟,苏老大身后可是有着他们各家的父辈也在关注着,总不会让人太过欺负了去。
他们现在更多忧虑的,反倒是苏老大和那位蒙古公主间的事儿。皇帝可是下旨让各家藩王世子争取那位公主的,苏老大一介蒙童,无论才名多大,这身份上却总是个硬伤,想要顺利抱得美人归,怕是有的难了。
几人便就这事儿胡乱谈论着,只是初时还能正经说着,到得最后却是早不知歪楼到了天外,从对两人日后的艰难时局,演变到此时的探究两人之间究竟发展到了何等亲密度上。倘若苏默在场,定然要仰天长叹,误交损友、遇人不淑了。
“唉哟我去!”几个损友正贼笑兮兮的议论的兴奋,猛不丁徐鹏举忽然瞪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某个方向,失声惊呼了起来。
张悦被他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不满的斜了他一眼,骂道:“徐元帅,你他娘的又发什么疯!”
徐鹏举不答,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之色,使劲的搓着眼睛往处看。张悦和徐光祚对视一眼,都露出狐疑之色,顺着他目光看去。下一刻,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脸色大变,猛的勒停了坐骑,露出和徐鹏举一样的神色来。
“那……那是……,我去,他怎么在这儿?这怎么可能?!”徐光祚往日的冷脸寡言都绷不住了,失态的喃喃低语着。竟然一下子说出来比平日多出了几倍的话来。
“特么的不对劲儿,咱们得赶紧的报知老大去。”徐鹏举这会儿最先回过神来,急惶惶的叫着,拨转马头便要回去。
旁边张悦忽的探手过来,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徐鹏举急了,低吼道:“闷骚的,你特么敢拦我?难道你不知道那老儿和老大的过节?要知道,李兆先那短命鬼,据说可是被苏老大活活气死的。如今这老家伙忽然出现在这儿,定是冲着苏老大来的……”
“闭嘴!”张悦沉声低喝,打断他急火火的嚷嚷。随即沉声道:“李东阳是何等身份,岂是你我能颉颃的?默哥儿那边自然要去报知的,但此刻最重要的,却是要搞清楚他来此的目的。”
徐鹏举气结,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特么的这不是废话嘛,我这不就是要去报知老大,你拦我作甚。”
张悦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糊涂!眼下使团队伍即将到达,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你堂堂魏国公世子,就这么明晃晃冲过去,若被有心人盯上,将置魏国公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