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见陛下。”进的殿中,眼眸微抬,见弘治皇帝负手站在窗棱前,李东阳收拾起心思,躬身下拜。
“李卿平身吧,看座。”窗前的弘治转过身来,笑着点点头,对旁边侍立的杜甫一挥手,自己也往御座上坐了。
李东阳再拜谢过,侧着身子坐了,面上一片恭谨,心下却暗暗惊疑起来。
弘治刚才一转身之际,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在他这个久在身边的重臣眼中,仍是捕捉到了那细微的焦虑。
皇帝为什么焦虑?这可是一国之君啊,他的喜怒哀乐、一呼一吸都牵动着整个天下,岂同小可。
而且,皇帝有焦虑的事儿,应该召集他们这些重臣共同商议决断才是。可为什么没见这种举动呢?若不是自己今日正好入宫,那是不是说这事儿根本就不会让大臣们知晓?
不对,不是是不是的问题,而是肯定不会吧。否则,皇帝刚才也不用去掩饰了。
李东阳心思电转,随即便是心中警铃大振。皇帝心中有大事儿,却不想让大臣们知道,至少是不愿让自己知道,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这说明要么是这事儿大到了超出大臣们的权限,要么就是皇帝对自己等人出现了信任危机。而无论是哪一个,显然都不利于文官集团的利益。
他暗暗的想着,面上却是波澜不兴,落座后便垂眉低首,静等天子发话。
“李卿匆匆入宫见朕,可是有什么事儿吗?”弘治似乎并没察觉他的心思,坐下后取过茶盏啜了一口,这才曼声问道。
李东阳微微欠身,没直接说求丹什么的,只把儿子李兆先的病情提了下,说完后,脸上一片凄然。
他辅佐了弘治皇帝这么些年,早摸透了皇帝的性子。与其自己开口相求,倒不如让皇帝主动开口提起更好。
果然,弘治眉头一蹙,露出关心的神色,凝声道:“爱卿没找太医去看吗?杜甫,去,传太医院即刻派人去李卿府上,全力救治李卿之子。”
杜甫恭声应是,转身要走,李东阳赶忙拦住,起身谢道:“臣多谢陛下,只是太医已经看过了。但…..但,唉!”他长叹一声,脸上出现落寞之色。
弘治眉头一挑,“看过了?那……..”
李东阳摇摇头,长叹一声,再拜道:“太医也无能为力,只说静养看看,或许会有转机。臣这一脉,只得犬子这一根独苗,如今……如今……,唉,臣万死,如今实在是方寸已乱,有失礼仪之处,还请陛下宽宥。”
弘治挥挥手,脸上动容,温声道:“李卿无需如此。唉,世上父母尽皆此心,何独李卿?”说着,语声低沉下去,目光也变得悠远起来,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心事,神情竟有些怔忪。
李东阳眉头微不可查的挑了挑,心中不由一动。待要再仔细去想时,却见弘治已然醒转,目光微微斜了过来,心中顿时一凛,忙把眼帘垂下,仍是一副哀恸的神情。
弘治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片刻后才收了回去。李东阳只觉心跳如鼓,也亏得他修养到了,这才没露出半分破绽,只是后背上,不觉已是一身冷汗。
看来皇帝的心事多半与子嗣有关,否则绝不会有这种疏漏。可是太子那边好好的,自己昨日还给太子授课,一切都很正常啊。那么,皇帝这种忧虑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小公主?他暗暗的想着。弘治皇帝在有了太子后,还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但是却幼年早夭。之后,去岁又喜得一女,如今还不到周岁,只是身子颇为羸弱,据说多亏了那位张天师用丹药调理,这才支撑到如今。眼下看来,似乎又有些不妙啊。
李东阳想到这儿,提起的心微微放松下来。公主虽然金贵,但是却对天下大势不会形成什么影响。最多也就是对皇帝的心情有所触动,如此却不用太过紧张了。
他这么想着,心中不由释然。但又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头绪,只得暗暗苦笑着作罢。寻思自己是不是这阵子太过焦躁,以至于心绪不宁、思虑过多了。
“吉人天相,李卿也勿须担忧。就按太医嘱咐,静养一段看看再说。若真有什么变化,朕可让张天师出手一次,应能保汝子无恙。”上面,弘治温声安慰道。
李东阳露出感激之色,但随即却作迟疑装,犹豫道:“这……”
弘治帝就不由的眉头一皱,不悦道:“李卿亦是当世大儒,何以如此固执?更何况真到那一步,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李东阳赶忙起而拜倒,告罪道:“臣不敢,只是臣安敢劳烦陛下御用之人……”
“嗳!”弘治皇帝挥手打断他,沉声道:“卿乃国之柱臣,你之事,朕自当尽力为你解决,勿须多虑。”
李东阳暗喜,面上更是露出感激之色,拜而再谢。弘治皇帝这才露出笑容。
这事儿既已说完,君臣两个便又说起国事。正说着,忽然外面来报,英国公张懋在宫外求见。
弘治一怔,眼底闪过一抹释然,点头道:“传。”
外面应了,不多时,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