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如一团团银丝白毛纠缠在一起所形成的浓雾之中,突然缓步走出了一人来,打先出现的是一双玄色云纹靴,来人步伐沉稳,如一座山岳前移,有着一种奇异的,摄人心魄般的威慑力,紧接着浮现的是一件造型朴素的黑色单衣,只是看衣服那顺滑的感觉,也清楚其材质定然是上品中的上品。
这乃是卫国特产,在远销各国,裴声南地的卫锦中,也属于是贡品级别的绝佳绸缎,正常来说,除开大卫皇室之人,以及一些因为功勋卓著,或者单纯被皇帝所垂青,而得以被赏赐那么微不足道几尺的朝中重臣,还有些胆子大些,偷偷私藏了一点的世家子之外,就别无二家了。
但哪怕只是从对方的外貌上来看,此人也明显不是风格相较而言更为粗犷一些的卫国人。
来人的样貌英武非凡,不说是可以引起万人空巷的“绝世美玉”,但也绝对称得上一声“凤表龙姿”,虽然人看着年岁不大,可其气质却不轻浮,亦不外露,而是如同一条蛰伏在深渊之中的蛟龙,其凶气内敛,却更为可怖,光是遥遥这么看上一眼,一般人便会感觉心惊胆战,两股颤抖,瞬间就得被逼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的身材非常之匀称,虽然肌肉丝毫不显,却并不羸弱,反倒是给人一种非常矫健的感觉,观之便会天然产生一种畏怯之情,尤其是他的左眼还被一个黑色的眼罩所遮住,这更为这张脸又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祁连城出来的顾玄。
待得他终于迈步走出了那遮掩身形的浓雾,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后,又过了短短的两息,场中陡然响起了两声下意识的惊呼,端木朔风和尉迟惇几乎是同时出声,大喊道:“是你!”
端木朔风跟尉迟惇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人还不同,他更聪明,脑子转得更快,心思也更加活泛,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在心里联系上了白天那呼延灼拒不开门的事情,顿时更是惊讶地叫道:“祁连城也是你在搞鬼!”
虽然这只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一个猜测,但端木朔风的脑子里已经想不到第二个可能了,更何况,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点点蛛丝马迹,几乎就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了。
顾玄对此并不否认,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再去否认什么,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直接承认了,然后语气有些复杂地说道:“是我,端木兄,一别半年有余,想不到你我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
可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顾玄刚到黄沙县不久,正在苦恼该如何考察矿脉的时候,当时顾玄在气势上可是落入了下风,那时候的端木朔风,点齐兵马南下寻人,是何等的威风八面,若不是刚刚被自己所救的端木南漓在旁边一直劝着,只怕对方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动手。
第二次两人再见面,正是在祁连城,当时他被打下了山崖,失忆之后被人说救,流落卫国,也是幸得端木南漓认出了自己,出手相助,才终于从卫国逃了出来,这两次相见,皆是对方完全占据了上风,何曾想,当时那位不可一世地卫国雄主,今日竟然会沦落至此呢?
脑海之中关于过去回忆的画面一幕幕地闪过,但一想起那个纯真可爱,一心其实只想要一份真挚的感情,为了它甚至可以放弃一切的小姑娘,顾玄的心中又忍不住一痛,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无力再更改既定的结局,也无法再另行补救,斯人已矣,眼前之事却必须要做个了断,所以他只能暂且按捺下了心中的痛处,抬起头,看向了前方。
端木朔风听他提起以前两人相见的事,只觉得这是对自己沦落至此的一种羞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当初那个势单力薄的小子,今天竟然以这样的姿态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时他的心中亦是觉得非常后悔,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早知今日,中途很多次机会,朕都应该把握住,直接杀了你!”
可不是,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之事,他先前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了他,事实上,连端木朔风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中途到底有几次机会可以杀他,不过想想也无法,这场战争进行到了现在,他也清楚,这不是杀任何一个人就可以改变结局的。
对于端木朔风的这种说法,顾玄不置可否地轻轻摇了摇头,半是在回答对方的话,半是由心而发地感慨道:“人生路上,其实从来就没有完美的选择,有时候自以为能够靠着一己之力改变一些事,到头来也不过只是自作聪明而已,罢了,罢了,还是先回到正题吧,今日大家到的齐,我们之间的事,还是一件一件地来解决吧。”
说罢,他转过头来,望向了地上,语气很是平静地问道:“你就是吴珩,对么?”
吴珩先前被顾玄毫不客气地丢出之后,砸在地上,连肋骨都一下子压断了好几根,以他这文人的羸弱身子骨,半天都没能爬起来,而且现在他所处的位置相对而言离顾玄更近,在情况未明之前,对面的端木朔风和尉迟惇两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搭救。
听到顾玄的询问之后,他已经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哪怕整个过程让他疼得面色发白,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