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一说要去皇宫,眼前这帮人倒是都有些迟疑了,毕竟世家子弟嘛,那都是读书人出身,最看重的还是颜面二字,底下偷偷摸摸做的事可以随便肮脏龌蹉,甚至为了家族利益而无所不用其极,但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最起码,不能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遗臭万年。
就比如说这次,他们可以选择不与旧主一起陪葬,可以选择投降,但最起码也要做场戏,给旧主,给天下人一个表面上的交代,现在顾玄却要求他们领着自己去他们旧主平日起居的地方,这就太过不合适了。
又不是真的已经打过了一场,想一想那太上皇还在宫中待着呢,而且后宫还有那么多的嫔妃,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让他们给这帮武夫领路,在夜里闯进去,把旧主揪下王座,说不得还要当着他们的面玷污那些可怜的女人,这实在就太强人所难了。
他们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绝不能成为帮凶。
这时候,谢实竟然转过了身,朝着顾玄规规矩矩地一拱手,非常诚恳地建议道:“宫里阴气重,唯恐冲撞到了王爷,我看王爷不如还是先去在下的府上吧。”
其他人听得微微一愣,心中顿时是五味杂陈,不得不说,这谢实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这种他们都不敢说的话,可谓是很有胆色了,这前半句那是为了能够给旧主一个最后的尊严,而后半句却又为自己捞了个小好处,毕竟只要侍奉好了,他们谢家也算有功了,最起码都混了个脸熟不是,这么一想,此人也的确不亏为卫国大司徒,胆智皆在常人之上。
倒也有一些不屑,甚至是感到恶心的,心道你谢实,都偷偷摸摸地跟敌人勾搭上了,眉来眼去商量完了,大半夜主动来给敌人开了城门,放了这帮凉国蛮子进来耀武扬威,这时候偏又跑出来充好人,合着你是名也要,利也要,显得咱们这些里外不是人不说,好处还没能拿到大头,你谢实才是真的坏到了骨髓里,不亏是咱们大卫的大司徒,那做事真是一点汤水都不想给其他人喝呀!
顾玄倒是没这帮人想的这么多,这帮老狐狸花花肠子一大堆,甭管好事坏事,反正他们总能挑出刺儿来,没有的东西都能被说出花儿,他也懒得管,当下只是凝视着谢实,后者却是坦然以对,脸上丝毫不见惧意。
他手里抓着那封加盖了顾苍私印的信笺,扭过了脸,不再去看那神色沉着的谢实,而是朝着众人微微颔首,沉声问道:“如此也好,那本王便不去皇宫了,不知端木屏邑可在?”
另外一边,一直惴惴不安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望着这边情况的端木屏邑听到这声问话,顿时浑身一僵,眼看着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向着自己望了过来,知道自己身份已经算是暴露了的他,心中无奈,还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先长揖及地,行了个大礼,喊道:“端木屏邑,拜见王爷!”
一国皇子拜见另外一国的皇子,却要行如此大礼,恭敬到了极点,就别说他自己了,其他人见状,那心里也是颇为感慨,只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如此,没办法的事,不过少不得还是要夸对方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蠢人,倒是也有人稍微看出了点端倪,暗道这两位不会也早就勾搭上了吧。
顾玄见那个先前给自己递了密信的端木屏邑终于走了出来,借着周围火把的亮光,好好生生地打量了一番此人,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朗声说道。
“端木屏邑,现教你听好了,尔等身为卫国皇族,天降大任,却不知珍稀,报恩于百姓,反而执意挑起两国战争,涂炭生灵,遗祸百年,有大过之于南地人族,本该尽数诛杀,以儆效尤,不过晾在你等只是从犯,而且端木氏先祖也算兢兢业业,未失德行,有此祖宗余荫庇佑,也算你等的幸事!”
话锋一转,他接着又道:“然功不抵过,有罪该罚,可本王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量刑,恐生疏楼,故将尔等罪人一应留待此处,等我大凉陛下亲自处置!”
端木屏邑闻言,忍不住稍稍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对方,暗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这般没个主见,几句话来回变的,还是说他不能现在就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承诺,可没想到顾玄竟然随之看了过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脸上虽无丝毫凶厉的样子,可后者还是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后背瞬间生了一层冷汗,不敢再抬头去看。
顾玄换了一口气,这才又接着说道:“端木屏邑,本王现命你去往皇宫,取来你卫国玉玺,加拟好一份昭告天下的诏书,宣告你端木一族无此德行再坐皇位,愿意降于我大凉,为臣者,生生世世不得反叛,凡是卫国子民,既不得怨愤,也不得借你端木一族的名号再生事端,徒增杀业,此乃有大恩之于两国百姓之功德也,待本王传信于父皇,将来留你端木一脉全族性命,并非难事。”
一番话几度变幻语气,说得周围的人那都是暗自点头,心道此人办事,真挑不出丝毫的漏洞来,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这就更为难得了,有破城之功,却未居功自傲,擅自处理一国皇族,而是直说自己“能力不够”,要请示自己的父皇来亲自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