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因为贺烨的“体贴”,引来两位亲长的看望,十一娘的玉体便立时“痊愈”,这回连贺湛都受到了迁怒,落下好一番埋怨,贺侍郎真是有苦说不出——那日事情商量到一半,皇后殿下便丢下他急匆匆地赶回后宫,话说去去就回,结果等到宫门下钥也不见人影,次日宣告“玉体违和”无法出席朝会,他哪知道这其中的情由?且也不是他告诉阿姑,想着更没有必要劝阻,他又不是未卜先知,也没法掐指算出朝乾夕惕的皇后殿下是在装病呀。
贺侍郎因为躺枪,不过在莹阳面前抱怨两句以乞安慰,结果事与愿违,再挨几句责备。
“你明知十一娘面嫩,又历来懂事,就怕亲长担忧,回来后也不把话说清楚,由得我着急入宫看望,闹出一场尴尬,竟不知错,老大一人,还撒什么娇?”
贺湛:……
罢了罢了,就知道阿姑一贯偏心,如今自己“人老花黄”,更是被嫌弃到了三千里外的地步,只要任劳任怨就好了,根本不能争取怜惜。
好在身边还有婉萝安抚,让贺侍郎的满腹委屈,最终被一桌子好酒好菜填没。
心理马马虎虎平衡了,贺湛又觉得自己的确应当任劳任怨,于是乎这日,特意靠着十一娘御赐的令牌,前往禁苑,没想到竟与十一娘撞个正着——
禁苑里的永泰亭,东侧有一组平矮厢房,稍稍间隔开菜畦与游苑,这一组房舍,曾经入住过获罪的妃嫔,更长的时期,其实都用作安置年老的宫娥,但现下因为众多白头宫娥有了更好的安置之处,甚是幽僻的这处地方便空闲下来,只是那刺杀贺烨的人犯纪驻铤仍然昏迷未醒,既不可能丢他进死狱,也不可能安排在尚药局接受诊疗,故而十一娘便让“专治医官”萧渐入暂住在此,负责竭尽全力挽救这一活口。
要说来当初贺烨中毒,一度危急,田埠楔等等医官自是没空顾及纪驻铤,倒是萧小九无能化解公羊余的独门奇毒,帮不上手,干脆一路悉心照料纪驻铤,这当然并不是出于什么救死扶伤的好意,只因小九意识到韦海池必定乃幕后主谋,而保住这一活口,才有可能让其罪有应得、获罪伏诛。
十一娘与贺湛不约而同前来看望,自然也是抱着这一目的。
可萧小九的态度却极其冷傲,仿佛根本便不愿搭理皇后似的,问八句才答一句,看上去倒像消极怠工的模样。
贺湛到的时候,正听他回应“臣已尽力,却不能保证凶犯何时清醒”这话后,便又别扭了面孔闷不吭声。
十一娘大是无奈,不晓得应该怎么与萧小九“尽弃前嫌”,当接受到贺湛的挤眉弄眼,才心领神会,丢下一句“有劳九兄”,干脆前往永泰亭等候。
贺湛笑咪咪地目送十一娘离开,屈指便是一爆粟直接磕在了萧小九倔强的脑门上:“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了?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明明是你冲动妄为,竟还敢给十一妹嘴脸看,当初就算你把韦海池一剑杀了,顶什么用?能让怀恩王平冤昭雪,能为你那十万同袍讨回公允?你是不是还怪罪十一妹,以为当初若不是因为十一妹揭穿那朱子壮,怀恩王就不会丢了性命,十万义士也不会惨遭屠杀?”
并不待渐入搭腔,贺湛继续说道:“你要怪,也应该怪我,怪我那时在京都,却无法阻止徐修能执行屠杀令,也无能救援怀恩王免死,是我没有完成十一妹之嘱令,才造成如此惨烈后果。”
“我没有怪十四兄,更没有怪十一娘。”萧小九到底嗫嚅一句,又是连声干咳,好像面皮上的红晕不是因为羞惭,是被呛咳所累一样:“我就是……就是……不知怎么向十一娘道歉。”
“多大出息。”贺湛哼道:“还不快些说明,到底有没把握救醒纪驻铤,你要无能为力,正好不久后凌虚师公便要入京,咱们也好另想对策。”
“尚药局众多医官几经会诊,都赞同纪驻铤所中剧毒已经解除,且脏腑虽受损严重,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但或许是脑神经受损,直到此时仍未清醒,而能否清醒,也实难预料,怕是就算凌虚天师出手,也无能为力。”小九解释道。
贺湛挑眉:“脑神经是何意?”
“这我就没法向十四兄解释了,这些知识,我也是从邙山洞府之中神器记载了解,却也是一知半解,只不过最近几日,纪驻铤眼睑颤动越发频繁,或许便是即将清醒之征兆。”
贺湛见的确再问不出更准确的预判来,也不再打扰萧小九苦思冥想接下来的诊治方法,把这话重复给十一娘听,又道:“我倒觉得,纪驻铤就算清醒,单凭其口供,也无法坐实韦氏弑君大罪,他分明就是死士用场,韦氏不大可能留下书证。”
“当初姚潜被押狱中,韦海池甚至起意灭口,可见那时并不知公羊余下落,只是后来,因为再度能与谢饶平碰面,才可能布署刺杀圣上。”十一娘说着,极其懊恼:“我虽布有探人监控谢饶平,知道他与太后留在宫外死士有所联络,但那些死士确然训练有素,行踪诡异,是以竟没能察明,他们怎么联络公羊余,又是怎么联络纪驻铤。”
甚至十一娘决定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