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前献宝,津津乐道那画师之笔的细致入微,居然又得到莹阳真人认同,渥丹得意忘形,竟然在家临摩,被母亲察觉,惊吓得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卷付之一炬,并施严厉斥责,姐弟两虽不敢忤逆争辩,私下依然我行我素。
韦太后可不是莹阳真人,裴母当年是担心渥丹触忌。
当年的渥丹,虽然未经劫难,却也懂得好歹,她并不认为韦太后这个婆母是性情中人,在太后面前从来循规蹈矩,但婆媳之间仍然无法避免产生嫌隙,甚至还不仅仅是因为渥丹的祖父阻止后宫干政,不知太后心病的人是贺衍,从他毫不掩饰对渥丹的执迷,便让韦太后心生不喜。
可那时的渥丹仍然是单纯的,并没预料见若隐若现的嫌隙会让韦太后心生忌恨。
这场战争在韦太后一方早已揭幕,可渥丹却天真的以为只要循规蹈矩就能避免,所以她输了,毫无还手之力,成为十一娘之后,其实偶尔她也假设过,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快放弃,是否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或许便根本不需要重生了。
可是她临死之前,甚至不确定幕后真凶,当年的她甚至不屑于求证,因为是贺衍先给了她希望,后来又让她绝望,是贺衍的圣旨,断送了她的人生,葬送了一切,是否因为如此,当她在柳十一娘体内重生,再也不愿相信帝王之诺,不愿相信宫廷之内,仍存温情?
此时此刻,座上座下,不管两人脑子里须臾之间转过多少盘算,并不妨碍座上之人感慨泪目,座下之人愧疚拜地,座上喊免,座下哽咽,到底还是太后亲自下座扶起皇后,一应免去多少过场,转入内堂,坐得更近了,适才言归正题。
当仍是韦太后好番先做态,阻止下柳皇后多少急辩解:“伊伊不用再解释,我便是信不过旁人,也万万不会疑你背逆不孝,当年我确然不放心贺烨,他生母义烈皇后,德宗帝在世时,便授意父兄广结党羽,贺烨乃嫡子,虽说当年稚幼无知,立嫡却乃纲常,然崔牧一门,俨然意图专擅朝权,德宗帝因忌母强子弱外戚专权,故终决立长,可纵是君帝已有圣断,崔后却仍不死居心,德宗帝崩前,令我送崔后鸩酒,虽昭告于世义烈皇后乃自殉,纵然民众皆无质疑,可在宫城之内,殿闱之内,仍有不少宫人宦侍,谙知崔后是被赐死。”
这一番说辞,倒并非太后杜撰,小崔后的确是被德宗帝赐死,如果忽视贺烨的外祖父与舅舅也即崔牧父子,正是因为当年的义川郡王、穆宗帝贺洱生父贺珅的怂恿,方才急着广结党羽,又正是因为韦海池不断挑衅,导致在储位争夺战中落败的小崔后公然斥责德宗不顾纲常,韦海池竭尽努力在枕边进言,担忧崔后若在长安殿,被贺衍尊为嫡母,有孝道为限,仍不能避免崔后干涉帝权,甚至可能暗害天子,终于才把崔后送上黄泉路——如果忽视这些手段,韦海池还真是清白无辜。
而就算小崔后败死,韦海池又何尝愿意放过贺烨及其母族?若非后来外界滋生谣言直指贺衍弑母有篡位之嫌,更兼宗正卿以德宗临终之托加以警告,贺衍不愿残害手足多行庇护,贺烨只怕早便被韦海池斩草除根,但韦海池仍然没有放过崔牧,甚至一度企图陷害崔政,裴郑二族遇害,韦海池擅专朝权,迫不及待意图毒杀贺烨,因江迂通风报讯,贺烨决定行险,明知而以身试毒,也多得韦海池那时仍有顾忌,只用慢性之毒,贺烨才没有暴毙夭折,他于寒冬之季偷浸冰池,以高热为由惊动贺衍亲自督促医官诊治,这才揭曝了韦海池的奸计,使贺衍越发警惕,就此与贺烨同吃同住,让韦海池不得不投鼠忌器,贺烨虽说有惊无险渡过一场死劫,但那慢性之毒仍然在他体内留下了症患,直到今日,他的味觉异于常人,可这一机密,甚至不敢告诉贺衍。
这种种阴谋,多少生死攸关的较量,韦太后这时当然不会向十一娘合盘托出,她强调的是她的处境艰难,以及江迂这个奸歹小人的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