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是姚潜最小一个儿子,成亲不久,还没留下子嗣,姚潜当年丢了幽州被调回京都时,小儿子才是总角之龄,虽是将门子弟,却并没有跟随父兄征战疆场,纵然如此,“将门虎子”的派头却一点不缺,因成长于京都,更加染上一身纨绔习气,这些年有太后撑腰,姚氏一门威风赫赫,“小儿子”甚至不将宗室子弟放在眼里,某回宫宴上,还干过抢白天子贺洱的事,只不过也就遭到父亲的呵斥以及太后的笑骂而已,他连皇帝都敢轻谩,气焰可想而知。
所以听到士兵们议论姚潜,竟称姚大将军别的本事没有,胜在暖床功夫一流,言语极尽污秽,“小儿子”当然为他最最敬爱的两人打抱不平,仗着有亲卫在旁护侍,就要将诋毁姚潜的士兵就地正法。
结果是他自己死于非命。
韦太后当然会勃然大怒,尤其是在看见姚潜灰黯的神色时,她几乎立即下令窦辅安领禁卫军逮拿罪犯,要将大逆不道者当众处死以正法纪,然而犯事的士兵已经逃亡,他们的统领拒绝承担责任,根本便不愿接受窦辅安的审讯,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又是一场火拼。
所有人都在观望太后的决断。
王淮准却约见了谢饶平,建议他规劝太后息事宁人。
“姚家子并无军职,只因士兵私下议论,竟就叫嚣要行军法,他又何来资格?当然行凶杀人确犯死罪,也不能因为对方挑衅在先便能逍遥法外,可凶犯已经逃匿,若为此治罪统领……如今时势,军中士兵对政令及姚潜均有不满,便连姚潜这个大将军都不能约束部属,一介统领又能如何?更加重要则是,倘若太后为此处死统领,只怕越发引得哄变,圣上驾崩,多少大事均需决断,为了一桩斗殴事故不依不饶,可决非明智呀。”
谢饶平深以为然。
但他当然明白太后之所以要重责犯事者,根本原因乃是在于士兵们的不臣之心,而且这场血案的起因还在于士兵私议宫闱密隐,虽是轻鄙姚潜,对太后当然也是触犯不敬,可关于太后与姚潜的丑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取一统领的人头难道就能扼绝流言?本着对太后的耿耿忠心,谢饶平固然明白王淮准是利用他保全那统领,平息哄变,鉴于这一目的确然有利太后,他也愿意佯作不察,劝阻太后暂止追究。
姚潜当然不甘白白折损一个儿子,闹得大失颜面,奈何韦太后虽然对他情有独钟,不少政事却必须依靠谢饶平等重臣文官的辅助,尤其在这个时候,关键是要择定储君!
虽说韦太后已经采纳姚潜的建议,暗中逼令黄皇后及常贵妃与韦元平一系子弟苟且,奈何常贵妃却抵死不从,韦元平本与黄家是姻亲,黄皇后倒还“温驯”,却迟迟未能有孕,这事也不知怎么竟被贺洱察觉,导致韦太后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是突发事件,韦太后根本来不及未雨绸缪,别说皇后没有怀孕,就算已经有孕,谁敢担保皇后腹中便一定是男孩,文武百官也等不及帝位空悬至皇后产子。
于是韦太后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但这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韦太后隐忍的态度根本无法平定军心,反而让诸多将士笃定,太后已然力拙,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圣母”,这样的执政人,这样的朝廷哪里还会给予他们荣华富贵、前途似锦?太后甚至都不能自保名节!
就像妥协与退让并不能让突厥铁骑止步甘州之外,韦太后的息事宁人同样无法安抚浮躁的军心,但矛盾的缓和多少还是没有激发将勇的怒火,他们只是心存迟疑,不知何去何从,于是开始观望以王淮准为首一帮重臣的态度,不知这些能够定论青史的文官,愿不愿意接受龙椅上再坐一个傀儡,愿不愿意再度听从韦太后的指令,这些士族究竟还有没能力挽救社稷将倾。
韦太后也在犯难。
贺洱无嗣,贺珅一系也尽被诛杀,就算贺洱还有一个兄长贺淘,却并非小韦氏所生,而且早就成年,若贺淘继位,韦太后还有什么名义垄断专权?更不要说她撤离长安时,压根便顾不上贺淘,贺淘应当已经成为突厥人的俘虏。
那么只有豫王一系,才是与德宗血脉最近,但豫王贺泞同样已经成年,就连他的儿子贺佶也已经有了庶子,贺泞与贺佶均非适合人选,贺佶那庶子虽说年幼,却比贺洱矮了两辈,总不可能以嗣孙之名登位。
至于德宗嫡子贺烨,韦太后这时压根便没想起这么号人物。
结果倒还是高玉祥提醒了她——光禄寺少卿有一子,不过五岁,眼下又在庐州,岂非正好合适?
韦太后眼中一亮。
光禄寺少卿贺琼,乃豫王贺泞叔父,贺铎庶子,他的儿子与贺衍、贺洱为同辈,大可做为德宗帝继嗣,这样一来,太后便仍是太后,依然可以“圣母”之名听政!
又说贺铎当年为保子孙,拉着嫡长子贺珍一齐赴死,明知长孙贺泞并无才学机智,寄望于庶子贺琼在扶助贺泞支撑门户之余,能够对晋王大业有所辅佐,力保国祚不失、社稷无危,贺琼肩负重责,逐渐开始向韦太后示以诚服,然而韦太后却对豫王一系诸多防范,并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