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八年九月十九,一场暴风雨趁夜袭来,三更时分,那夹杂着碎雹的雨势才有所减小,北风却依然呼啸如兽吼,奉令镇守在此的安东建功侯姚忠百,这时却仍未歇息,他站在西岭一处置高的烽堠,顶着疾风凛凛,俯看向底下一片浓郁的夜色,他已过花甲之龄,健壮当然已经远远不如当年了,故而这回并没能够跟随主将刘洪元前往保定,而是留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他当然明白刘洪元在居庸关外布下十数处斥候,谨防周军夺关,其实大可不必在这样风雨加交的寒夜值守烽堠,然而十日以来,关城之外多处哨所相继被不知来路的敌军袭击,损失虽然不算严重,但当然也让姚忠百不能安心。
自从第一处哨所被袭,其实他就怀疑是大周云州部有所异动,可拿不准的是,那十数路斥候竟无一来报,姚忠百不敢吊以轻心,遣出一队探马共两百人搜巡居庸关外,而这两百人竟然遭遇伏杀,无一生还!
紧跟着又有几处哨所遇袭,居庸关顿时风声鹤唳,只对方又并无其余异动,直到此时,姚忠百甚至无法探明对方来路以及人数。
故而今晚就算风雨大作,他当然无法安睡,这时趁着雨势减弱,干脆登上烽堠观望。
这片夜色阴森,除风声嘶吼外并无杂音,但姚忠百却深觉这片阴黯的夜色底下伏藏着暗流汹涌,他一只拳头重重抵在堠墙青砖的凹口里,身体微倾向前,默数着视线所及之处,雨势减弱后顶风点燃的哨火,那颤颤微微的每一处火光,似乎让姚忠百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安心,可是当他的视线逐渐由西向东,发觉有一处尚还未有动静时,心里“咯噔”一沉,下意识便往东向跑前几步。
“快去东六亭察看!”
主将的一声喝令,顿时让卫士们紧张起来,一个哨官领命而去,带着他的一百下属,立即前往东六亭察看,而姚百忠仍然站在这处置高点,目光紧随着百人组成的巡哨点亮的火把,那只拳头几乎要生生擂进凹口的湿砖里去!
可他紧跟着看见的是,东向处一片火箭杂乱,一刻之后,又归于森黯。
拳头重重往凹口一擂,姚忠百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操过一名卫兵手上的火把,大步走下烽堠,他几乎忍耐不住要亲自出关察看究竟,然而刚到隘口,便闻一阵凌乱的马蹄,浑身浴血的哨官几乎是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这是唯一的幸存者。
“军侯!是青面少将秦八郎,是青面先锋主将秦八郎!”
这句话顿时彻底点燃了安东将士的恐慌,竟连姚百忠的长子,也险些一踉跄栽倒:“大人,竟然是广阳部袭关,当速速知会刘将军!”
“住口!”姚忠百虽然狠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恨铁不成钢的喝斥了长子一句,一把将那哨官从地上揪起:“确定是大周先锋军?有多少人马?”
哨官刚从死里逃生,这时显然惊魂未定,一双眼睛几乎涣散,好半响才收回了魂魄,将如何死里逃生说了一回:“确是大周先锋军,因为伏击我等者竟是秦八郎亲自率部,他们不过二、三十人,不过半刻,竟将属下百员巡队杀绝,属下在其剑下,竟一招落败,秦八郎有心留属下一条活口,代告军侯,说……说是将击居庸关,问军侯可敢出关一战……”
“父亲!既是先锋军杀到,还当立即禀知……”
“你给我住口!”这回甚至不待长子把话说完,姚忠百便厉声喝斥,恨恨瞪了长子一眼,竟转身便走向值营。
然而就在这晚,不仅东六亭,五亭、四亭,甚至西七亭至西五亭也相继被先锋军袭击,与之前不同的是,每一处哨岗都留下一个活口,让其回来通风报信,仿佛这一夜之间,居庸关便已经陷入重军围困,朝不保夕!
这下便不仅是儿子了,甚至连好几个郎将都一齐建议姚忠百通告刘洪元,其中一人,曾在常山一役中险些死于“秦八郎”剑下,如今一提到先锋军三字便心惊胆寒,虽说他其实在这晚并未与秦八郎谋面,却一口咬定:“鄙旗下哨官,是被柳彦率部袭杀,来袭者确为先锋军再无可疑,军侯可万万不能再犹豫迟疑了!”
这话却让姚忠百郁怒非常,一双已经染蕴岁白的眉头蹙得死紧:“就算秦八郎亲率先锋军来袭,人数必定不会超过两千,否则根本不可能瞒过十余部斥候,并秦八郎若真想攻夺居庸关,又怎会在这十日以来,只是清除哨岗而不正面进攻?可见秦步云打算,不过是派出小部军士扰乱我军心!”
姚忠百这判断也并非毫无凭据,就像贺烨多少知道安东几员大将性情,他们怎能对敌人一无所知?先锋军做为广阳部突击锋锐,担负一直为突袭之责,如这回一般,不过端了关隘之外几个哨点,甚至还有意打草惊蛇,如此蹊跷的行为,当然会让姚忠百动疑。
刘洪元虽说留了十万人马镇守幽州,不过主力二十万念部已经足够与广阳部一战,再者据姚忠百几日之前得到的战报,还书道刘洪元几回用作试探与广阳部的遭遇战,尚且略占上风,广阳部明显忌惮寡不敌众,采取战略相当保守。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步云怎么可能还敢分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