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试设于二月初,而对于励新五年而言,一年一度的省试至少已经不是贵族勋望关注的唯一重点,因为这年,同安公主终于要择选伴读了。
其实对于公主教养待遇,历朝历代都没有一条真正的规律可供参考,这全凭公主娘亲是否得宠以及公主亲爹的脾性,打个比方而言,周朝之前广太宗当年十分宠幸贵妃沈氏,沈氏生女后,太宗以年号赐封号,沈氏女尊为长盛公主,然而不久突厥犯境,太宗深恶女儿不祥克国,将尚在襁褓的长盛公主剥夺封号幽禁别宫,后来长盛公主竟被阉宦苛虐而死,太宗却不存半点因亲生女儿惨死夭折的愧疚,甚至对女儿受虐而死置若不闻。
因而让长盛公主兄长魏王满怀怨恨,后来谋逆,将太宗气死病榻,不过魏王登基后横征暴敛引发天怒民怨,广朝三世即被贺姓灭亡。
又比如大周,周太宗甚至将几个公主放于民户教养,让其精进稼穑织绣事务,后影响众多贵女勤俭持家、独当一面,及到文皇后执政时,公主教养更与皇子无异,在各地开设女学,甚至允许女子为正式官员,文皇后一朝,刺史县令不乏巾帼女子,甚至大理寺卿与中书舍人等职也有女子担任。
这也是大周女子不怎么拘受内宅限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到了德宗一朝,因为晋安公主为元后崔氏唯一嫡出,更是万千宠爱,当年晋安公主伴读就不下百人,除了闺秀,甚至还有不少世族郎君。
说起这位晋安公主——如今已经是晋安长公主了,贺衍的唯一嫡姐,若说得宠,即便没有后来的贺烨,当德宗在世时候,晋安与贺衍这个皇子的悬殊也有若天渊。
长公主当年十三岁时,便有孕在身,生父不详,之所以不详,是因为长公主自己都说不清楚——伴读就有二、三十号可以同她生儿育女的呢,更别说她还时不时与“伴读”以外的人那个……恩,发乎情,止不住礼。
不过长公主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坚决不愿儿子见不得光,于是乎,德宗当年只好为年未及笄已经有孕在身的女儿招婿,这一事情甚至放到立储之前,被德宗视为国之重要。
显望子弟们大多不愿头染绿帽,但德宗强令要求各族子弟排成队让长公主择选……
长公主当年挺着个大肚子,尚还对望族子弟极尽挑剔,终于选中一个——这位也不知道是先辈祖宗造了多少孽,才这般倒霉,娶了个大腹便便的新娘回家不说,没过多久便被长公主嫌弃。
是真的没过多久,长公主才刚新嫁尚未临产时,就已经喜新厌旧了。
于是德宗特允晋安择选男妾。
还是裴相为首等官员瞧着实在不像样,上本不断,终于才劝谏得德宗作罢。
晋安心怀不满,当着众人的面将夫君称为某姬,致始那附马忍无可忍触壁而亡,宁死不愿受辱,晋安才在名义上守了寡。
好吧,眼下同安公主当然不能与晋安相提并论——贺衍起初认定同安生母叶昭媛毒害裴后,纵然因为同安到底是他亲生,不至于迁罪,然而对同安一直爱搭不理,倒是太后对同安不忘照顾,也是当然,同安可是贺衍直至如今的唯一血脉。
也就是当贵妃设计,让贺衍明白叶氏无辜之后,才多少对唯一女儿同安改变态度,但这宠爱依然十分有限,是因一旦生疏成了习惯,就不大可能一朝一夕间弥补,更别说贺衍这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分心,他一直没有摆脱两难的处境。
天子对同安漠不关心,太后其实也真没多少闲心顾及一个罪人之女,但谁教同安是太后的唯一孙女呢,至少表面上,该做的仍然要做到位。
公主伴读虽无一定人数规例,然而之于极别而言,还是有例可循。
太后早就泄露需要四人为特诏伴读,而所谓“特诏”,其实就与“伴读”无干了。
这四人与其说是伴读,不如讲是半师,负责督促与引导,并不唯公主之令是从,也无需与公主一块受教。
四人当然要出身显望,并且才华出众。
而对于京兆十望而言,其实原本也不怎么在意公主伴读之位,“特诏”才值得考虑,俯首贴耳之事还是不愿家中女儿行为,最多用个旁支或者庶女应付。
因而真正的公主伴读之位,竞争者便是次等世家以及勋贵。
十一娘自己坐稳了“特诏”,大约也料定谢氏姐妹为伴读中二,最多还揣测中韦缃为特诏另一,然而当二月初太后再一次诏见时,看见闺中好友王十五娘阿宽也为特诏之一,仍是不免惊诧。
阿宽已然及笄,论来已至嫁龄,依袁氏的心性,万万不愿让女儿耽搁婚嫁受人掌控驱使,王家又是珍惜羽翼之族,何至于送阿宽入宫?
对于十一娘的奇异,王宽只报以一句:“我不愿嫁人。”
她说这话时高高仰着面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然而眉宇间的隐隐郁愁依然被十一娘洞悉。
“十五姐,你可是有何心事?”十一娘问道。
“你还小,不懂。”
十一娘:……
她沉吟一阵,突发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