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道:“几枚铜钱又如何能定命数?”
凌毓小心拾起那六枚铜钱道:“你却不知,这六枚铜钱乃是师尊往年游历诸地大通钱庄千辛万苦搜罗来的大通母钱,大通钱庄背后势力神秘,遍布东荒,钱庄中铜钱就是以此母钱为模所铸,每一枚母钱都染尽人道气息,由至繁而生至简,无需炼制便是上等法器。”
这类法器由于未经炼制,反而比人为祭炼的更加玄妙,李长安曾在青牢山中炼制的十八枚阴煞虎爪若与这六枚铜钱放在一起,便会相形见绌。
李长安略微沉吟,便微笑道:“那不妨算一卦试试。”
路边行人纷纷,二人在角落中卜卦倒也没有吸引特别的目光。
凌毓轻轻一抛,六枚铜钱撞击搭建港口的木板上响声沉闷,骨碌滚动,待声音静止,凌毓看着那六枚向上的铜钱,讶异道:“正阳反阴,六爻全阳,乾卦?”
李长安问:“此卦何解?”
凌毓将六枚铜钱排成一竖,指着最下一枚道:“此为初九,潜龙勿用。”
又接连由下往上指向其余铜钱,一一说道: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凌毓看完卦象,抬头对李长安正色道:“乾卦为六十四卦之一,但实际上远非掷六十四次便能出现。前三卦所示应该便是已发生之事,你且看看。”
李长安沉吟不语,按卦象来看,潜龙勿用为何意他并不知道,但九二所示的“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却是说准了,不论他结交的南宁王或宋开,都能算得上是“大人”。
而九三所示:“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说勤奋不辍,时刻自省,虽处境艰险,但也能化解灾祸。不由心道,如今他被数宗记恨,算是麻烦缠身,按此卦象,难道可以化险为夷?
按凌毓所说,既然前三卦所示是过去,后三卦便预示未来了,按九四所示他又将有磨难,而九五所示又是“利见大人”,至于最后亢龙有悔,却捉摸不透。
李长安道:“好卦,无咎,无咎,这便够了。”
凌毓认可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长安道:“此卦六爻全阳,又是大吉之意,看来此行……你说不准真有可能成为道种。”
李长安笑了笑道:“卦虽好,能救命的还是自己。”
凌毓道:“也对,是我着相了,虽成事在天,但谋事还是在人。”
李长安道:“此言非虚。”
二人正说着,旁边一艘木舟载上一位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魁梧大汉,蓦地吃水一沉。
艄公似乎没想到那人身体如此沉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慌忙用桨击岸,嗵的一声,木板颤动,那六枚铜钱被震得翻了个个,由“大通元宝”四字齐齐变为刻着刀耕火种的反面朝上。
凌毓面色一变,呆若木鸡,口中喃喃道:“坤卦。”
李长安道:“哦?这卦又怎么解?”
凌毓没有解其余五卦,而是指着最上一枚铜钱道:“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李长安皱眉,“这难道是大凶之卦?”
凌毓凝重摇头,“不然,不然……龙在大地上争斗,血流遍野,虽喻示绝境,但六爻全阴,却是险中得胜,《象》曰‘用六永贞,以大终也’,贞是吉,此卦实是大吉。”
顿了顿,他看着那六枚铜钱,神色不安,原本出了乾卦也就罢了,但这乾卦反转为坤卦却是骇人心神,那艄公以桨击岸看似意外,又何尝不是天数,乾为天,坤为地,眼下这乾卦反转为坤卦,他不由脸色发白道:“翻天、覆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翻天覆地。”
他终于抬头凝重打量李长安,见他眼神如刀面色坚毅,却再看不出什么来,还要细想,忽觉头脑胀痛,闷哼一声,鼻中溢出鲜血。
李长安伸手扶住凌毓,才没让他倒下,问道:“你怎么了?”
凌毓站稳脚跟,缓了好一会才擦去鼻血,虚弱道:“不算了,不算了,算不出来。”
李长安听闻凌毓所述卦象,心中深思无果,便道:“别算了,择道种在即,你似乎受了伤,可有影响?”
凌毓摆摆手,深深呼吸,原地站了一会,才说:“无碍,不算重伤,调息片刻便好。”
他蹲身小心拾回六枚铜钱,从怀中摸出一个碧瓷小瓶拔开红绸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紫色丹丸吞服后,便原地打坐调息起来。
此时天色尚早,李长安也不急躁,静静等待。潮水平静,过路修行人与武者都很有默契地保持安静,只有不绝于耳的脚步声、摇橹声、水声,嗅着略带腥气冰冷湖风,渐渐明月西坠,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湖边也渐渐漫起寒雾,眼见是快要天明了。
凌毓终于张开双眼,对李长安道:“抱歉,耽搁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