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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5月, 一封署名为“朱梅”的来信,在《华国青年报》上刊登。这篇名为《人生的路呵, 怎么越走越窄?》的文章,一经发表, 就引起了社会大震动。信中所透露出的彷徨、迷茫、苦闷, 还有怀疑,一时间引起了社会上无数青年深深的认同感。无数封回信接连不断地从全国各地, 往大都城《华国青年报》报社递来。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朱梅引爆了一场全国性的讨论,青年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面临重塑的节点。
白曙正面临大学毕业,对于未来,他没有太多的计划, 只要是方便、舒适即可。虽不至于被这样的氛围影响, 但听多了, 他也不由得去想,这辈子,在他吃好喝好玩好, 还有爱他的人在身边的同时,是不是可以再做点什么呢?
“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老气横秋的?我今儿个看了篇有趣的文章,拿来和你分享分享。”
因为腿脚不便, 贾教授很少会到办公室来。他今天是好不容易抽出时间, 到办公室来的。四年的时间, 白曙一直在琉璃厂、学校、都村往来, 学校办公室已经成为他的第三个家,这里充满了他的气息。
白曙看着这篇被贾教授打了星号特别标记出来的报道,眉头皱了皱。《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这篇文章在未刊登之前,他就见过了。是朱红和白梅两人一起写的,还找他修改过。
“尊敬的《华国青年报》编辑部:
我今年已经26岁了。26岁,还是朝阳初生的年华,可是我却感觉到了夕阳下的老态龙钟。人生的奥秘和未来的不可预期,对我而言都毫无吸引力。
可是过去,我不是这样的。那时的我,如同清晨沾上露水的小草,在阳光下闪着光芒。我们讲卫生,除四害,我们学雷锋,做好事,我们畅想着能像英雄战士一样,为祖国洒热血,即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可是后来,我亲眼目睹,甚至亲自参加了,抄家,打砸烧。终日戴着个红袖章,走街串巷,毫无预兆就闯入他人家宅,东翻西找,一旦找到了‘罪证’,就像拿着尚方宝剑一样,可以任意妄为。我们蔑视幼年时所学到的长幼有序,尊师重道,对白发苍苍的老一辈,尚且可以吐唾沫,迎头一抡就给上一拳。更何况本该和我们最亲近的家人。我的一个发小,因为她妹妹在睡梦中说了国家的‘坏话’,大公无私地把妹妹举报了,她的妹妹沦为了人人唾骂的对象。
后来,身边的人开始纷纷下乡,我也不例外。在送别朋友的时候,我不曾想要这一别,有些人,可能一辈子无法再相见。我没法忘记那凌晨四点零八分的大都城,告别的浪潮胜不过火车的一声长鸣,当火车开始剧烈抖动时,大都城就在离人脚下慢慢远去。多少人呐喊着:永远记住我,妈妈呀。我的大都!那如海水般涌动的无数只手臂,至今在我梦中重现。但是现在,又有多少人能回到大都城呢?
我已经迷茫,这跟书本上所说的世界不一样。美好,似乎离现实很远,很远……亦或是根本不存在。
我曾经向友情寻求帮助。可是一转身,那个好友,竟然把和我的悄悄话写成了报告,递给了领导。若不是因为她一早就因为成分缘由被暗中调查,我可能就没法好好活到现在了。
我曾经寄希望于爱情。可是我以为的志同道合的爱人,却时刻想从我身上榨取剩余价值,并在最后把我抛弃。
我问自己,人的价值是什么?我们的路究竟在何方?可惜,无解。
我还问过无数人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满脸笑容的青年,情窦初开的少女,起早贪黑的工人,战战兢兢的文人……可是,始终没有一个明确而使我信服的答案。
若说是为了革命,现在的华国,用不到我们抛头颅杀热血。若说为了留得身后名声,这到底离我太远,死后的名声留给后人评价,过不好今生,谈何名声?如果说是为了全人类,更是不切实际。我的存在太渺小,不敢代表人类。更何况,现实是中,为了几个工分,为了几块钱,争得你死我活,打娘骂街的,不在少数。身体尚无处安放,何提全人类?
如果连自己的路都走不好,我对社会、对国家、对整个人类,没有任何价值。我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此致
敬礼
斗胆请教的朱梅。”
贾教授叹了一口气,“白曙呀,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像现下的迷茫年轻人,你对自己想要的生活非常明确。我不知道学问一路,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你在学术上真的很有才华,我希望你将来继承我的衣钵,不奢求什么教书育人,只希望你能著书立论。所以,你读研究生吧,继续跟着我,一块探索学问。”
白曙擦拭博古架物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不是贾教授唯一的学生。在他之前,华国该没经过那几年大乱前,贾教授就有不少学生,虽然现在大部分已经划清了界限,但还有少数几个得意门生;在他之后,贾教授每年接收一个弟子,所以白曙现在有三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