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河中节度使王宝臣参见陛下。”
王宝臣与张易安一前一后跪在地上,一副恭顺的样子。
今天是李旭第一次见到自己手下的这位封疆大吏,王宝臣的资料皇帝很清楚,朔方军将出身,有不少边功,外似粗鄙而内里十分精细。当年走得是文党的路子才被擢升为一方节度,本来是周国公文敏行留下的后手之一。
他的这个身份在过去一向有些尴尬。
不过现在却不好说了。
文党在过去需要除之而后快的邪恶势力,现在则未必了。
过去的文党实力强大,有一个稳定的核心,今天的文党除了一个标签之外什么也剩不下了。
所以王宝臣知道,如果自己抓住机会,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本来就不是姓文的,投靠文党是为了有机会出任节度使,现在再改换门庭,紧跟陛下才是光明大道。
李旭又翻看了几个文书,等了一会才示意跪在地上的王宝臣站起来。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现在就不说了。”皇帝将文书放到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王宝臣身前。
这位河中节度使呼吸均匀,周身真气运转协调得法,虽称不上一流,但的确是个精通外功的高手。
“微臣当年误入邪党,实在是利益熏心之过,今日回想起来,悔不当初,微臣有负圣恩……”
李旭认为白乐天的话并能算对,因为王宝臣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
皇帝看着河中节度使眼眶中自然流下的泪水,赞美了一下这位的演技。
“这没什么的,就说朝中大臣,又有谁没有结党呢?”皇帝笑着:“你们这些外臣就不用说了,就说朝堂里面,就有韩党和帝党之分。”
“帝党之中,又能分成裴党、李党、陆党。以前有韩党、文党,现在也有李党。”
“都是我们这些臣子私心作祟……”
“世人皆有私心。”李旭摇了摇头。“近贤臣而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朕无德,身边没有多少贤臣,也就只有用一些不那么贤的臣子。”
李旭知道,在中国的传统理论和价值道德观里,大公无私才是追求,公而忘私才是理想。无论是儒家的田园牧歌,还是赤色的未来理想,都需要一大批无私奉献的人来实现。
然而可惜的是人都是有私的。
因为工作的关系,李旭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私心作祟之下的罪恶。
国家专项银行的贷款因为一部分的利益熏心的官僚,被大笔拨付给了具有黑恶势力性质的地方集团。且不说这笔钱没有用到正途,等到地方集团拒绝还款,国家银行毫无办法,法院也没有能力进行清查。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那黑恶势力是通着天的。
等到了终于将隐藏在光辉之下的大老虎打倒,那个国家银行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笔贷款一直没有收回,法院也看到了法徽上代表的人民寄托。
然而这一切却要等到老虎的虎皮被拔下,一切尘埃落定,才终于有所反应。
李旭一直悲观地认为私心是不可能战胜的,因为你固然能够找到一两个具有闪光点的人,但是在整个大环境内,公而忘私数量的人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皇帝很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带领着一群真正的贤臣去实现天下的复兴,只有依赖数量上占绝大多数的小人去作这件事。
所以李旭对牛僧孺和王宝臣甚至韩岗、裴度都能展现出包容,因为李旭知道他们不是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而且就算是久经考验的无产阶级战士,人民的慈父也会干一些他口中“麦淇淋式共产主义者”都不会犯得错误。
比如如果一代代割牛耳朵就会造出来没有耳朵的牛,只是无法证明为啥女性到现在还有***的李森科遗传学。
有这样的理论支撑的联盟农业,要能搞好就有鬼了。
还有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推广的农业改革,试点模范村改了以后一样要吃国家的救济,以及那些失修的毛渠都不了了之。
找到一群公而忘私的人来搞建设实在是太难了,李旭只有退而求其次。
皇帝的开门见山让王宝臣有些慌乱,他和张易安设想过皇帝可能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想到皇帝似乎相当不在乎他之前的表现。
“朕要谢谢你,你上次帮着元稹运了不少江南的丝绢入京,若是没有这批丝绢,朕要对吐蕃用兵也就没有底细。你这次又在晋州挡住了鱼辅国,并且为大军准备了相当多的粮秣军需,若是此战功成,能够荡平阉贼,你是元功。”
“都是晋州刺史崔佑的功劳,陛下,这个崔刺史一直不听我这节度的招呼,微臣不敢居功。”
李旭摆了摆手,随军的内侍们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图,正是河东及周边的山势地理情况。
“你不也没杀他吗?节度使开衙建节,所辖各州府之人事财权军权都握在手上,你若是没有顾忌,为了你自己的权势将他杀了,也就没有了这一层。”李旭的话说的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