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辅国的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柳子岳的话音落下,炎阳奇功的真气缓缓凝聚,节堂之中的气温一时之间升高了不少。
他执掌权柄,威福至专,岂能容得一介腐儒在这里鼓噪唇舌。
“好一个路是人走的,”鱼辅国看着柳子岳道:“既然李旭不念我的恩德,走出了这样的一条路来,那么他也要做好准备才是。我若是联系回鹘,两家连兵南下,你又准备如何?将老夫刺杀在这节堂之内吗?”
柳子岳摇了摇头。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更不觉得只要鼓动唇舌说几句话就能说服一个人的心意。之所以北上走这么一遭,不过是聊以罢了。有些事即使做了未必有什么结果也是要做的,不做会后悔。”柳子岳道:“我去了白玉京,劝皇帝镇之以静,然后再到北边来劝你先以防御回鹘为重。”
“更何况按照皇帝的安排,其实对你并不公平。”柳子岳接着说道。
以鱼辅国现在所面临的形势,困在河东其实就是死局,强求他留在北都太原抵抗回鹘,其实就跟劝他自杀差不多。要说服鱼辅国走上这条路,那就只有骗一条路走,巧舌如簧,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好将这老太监骗过。
鱼辅国的心志与智慧,朝局上沉浮起落这么多年,指望三言两语就能将这老于世故的大将军骗得甘心引颈就戮,那实在是太过小觑人了。
所以柳子岳的北上之旅,与其说是说服鱼辅国,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在尽一点他自觉有必要担负的责任而已。
我已尽力,接下来就看天下人的福气了。
“我最近读汉书,读到窦宪得罪了窦太后,不得不引兵北上北伐匈奴时颇有感慨。窦宪不能安身于内,只能建功于外,局面与我也颇为相近。”
东汉的外戚窦宪因为擅杀了窦太后的宠臣,被关押在宫室中,为求赎罪,自请北伐匈奴,终于在金山大破北匈奴,勒石燕然而还。
“其实不然,形势和格局都完全不同。”柳子岳听到鱼辅国举得例子差不多也猜到了鱼辅国矛盾的心情。当年窦宪大破匈奴之后得胜回朝,借破匈奴之功独揽大权,有了篡汉的图谋,后来被皇帝派遣中常侍除掉。
鱼辅国以窦宪举例,其实就是在表明他的态度,鱼辅国并不想按照皇帝的设想,去解决回鹘人了。因为当年窦宪以外戚之尊,立下大破匈奴之功后尤免不了被杀的结局。鱼辅国就算破了回鹘人,结局有能比窦宪好到哪里去?
柳子岳心里明白,其实窦宪和鱼辅国并没有什么可比性,当年窦宪北伐,宫中掌权的是窦太后,中枢其实还算支持。现在鱼辅国和皇帝之间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东汉北伐,汉是攻势,虞朝面对回鹘其实是守势,攻守之势不同。
更何况就现在神策军的德行,鱼辅国其实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留在太原,另外编练新军,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这就是局势所得鱼辅国无路可走。
“其实窦宪的为人,一向跋扈,他即便不北伐匈奴,恐怕也很难善终。”柳子岳看着鱼辅国道:“然而勒石燕然的功勋流传到了后世,后人看到了史书,任谁都要称上一声英雄。至于篡汉的是是非非,都以烟消云散。千古英雄豪气却能激发壮士胸襟,北望长叹。”
“百年之后,什么王图霸业总不过是一场空,然而千载快哉风,一生英雄气便停在那里。”
柳子岳长叹一声,若是自己的好友杜停杯真的能将吐蕃赞普成功刺杀,一举改变大虞和吐蕃之间的攻守形势,从此天下谁又敢小觑了刺客?
“大将军其实有空可以多看看《晋书》,英雄本来便不以成败论之,祖逖击楫中流,刘琨孤守晋阳,陶侃矢志恢复,这等千载英雄浩然之气,使人读史不觉泪流。”柳子岳道:“若是蝇营狗苟,求田问舍,便是锦衣玉食到了老,又有什么意思?”
鱼辅国低头不语。
“今日以大将军所处的形势,其实只有割据自雄与引贼南下两条路。”柳子岳道:“这都不是什么出路。”
“不过大将军若是要引虏南下。”柳子岳抬起头,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仿佛痛饮了一壶醇酒一样:“那史书上当记着我柳子岳的一点浩然气,若能与祖车骑、刘司空一起昭彰史册,也算是大将军赠我的一处机缘。”
鱼辅国沉吟不语。
柳子岳站起来向年迈的太监拱了拱手:“大将军且自思量,这便告退了。”
“且慢。”鱼辅国侧着脑袋看着柳子岳:“敢问一句,此番回转京城,子岳有何话对李旭讲?”
柳子岳已经走到了节堂门口,他停了一下,长叹一声。
“我不是代表他来的。”
说完这句话,柳子岳也不多作停留,直接便想外走了。
待他走远之后,两个身穿厚重铠甲的武将一左一右的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文士打扮的人。
“大将军,为何不拿下这厮。”左神策军大将军尉迟成比划了一下。“末将想来,此人必定与李旭那黄口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