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之北的禁军大营里如此热闹,城中也不遑多让。
程奇力的府邸内,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让阖府上下的莺莺燕燕们一日三惊,有人看见宫中升起了火光,还有人看到禁军大营里传来了皇帝万岁的呼喝,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莫衷一是的时局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不过幸好,“诸葛”宫含章宫先生卧房的灯已经灭了,既然宫先生高枕无忧,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又何必挂怀?明老爷得胜归来,另立子,少不得又要抓起角先生将咱们折腾一番,又抓又舔还不过瘾,好不烦人。
大大的姬妾们安定下来,宫含章的屋子里面却不平静。
贴身的软甲,匕首,伤药,还有通关的文牒告身,宫含章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他的眸子闪着绿色的光芒,好像是永远饥渴的枭鸟,这位谋士吹熄了自己屋子里的烛光,默默地收拾着跑路的资财。
他刚刚已经看见自己的线人发来的暗号,知道自己鼓吹的暗杀计划已经宣告失败,估计明日程府就会被提点刑狱使司查封,而自己也将是朝廷围猎的对象,当下这么一个局面只有先远走高飞才是正确的选择。
吱呀。
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宫含章从包裹中抽出匕首,涂抹了剧毒的匕首在黑暗之中泛着绿色的光芒。
一个梳着云鬓穿着粉色罗裙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走了进来,顾盼之间自有一种风采。
“宫先生,奴奴想死你了。”
这甜得发腻的声音让宫含章将手中的匕首举得更高了些。
“有意思没意思?”宫含章的声音冷得能结冰。
“哎呀,人家给你吸出来的时候,你可没跟人家冷着脸,真是讨厌,嫌老爷最近比较宠我啊。”那女子左手倚着房门脑袋左右看着:“你也不点个灯,好黑啊……”
“王二狗。”宫含章也不客气,直接点破了来人的身份:“你们太平道都喜欢这么个调调?”
被窥破了身份的百晓生也不多话,他走进宫含章的房门然后轻轻将门带上。
“找你玩一玩而已,玩不玩?”王二狗依旧发出甜腻的女声:“错过就没机会了。”
“你们太平道折损了一位长老,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宫含章冷笑一声。他所属的教派与太平道是敌非友,现在程奇力失败,在这位程公公身上颇废了一番心力的宫含章自然不会高兴,太平道安插在江湖中的百晓生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定然没有好事。
“死了未必就是死了,活着未必是真的活着,人世间的是本来就是混沌一片,善恶无稽,不过是人的一张嘴而已。”百晓生的声音转为男声:“世上的人本来就愚昧无知,我如果跟你本教此番大获全胜,你是信还是不信?”
“你如果是来嘲讽我的,那我也认了。”宫含章笑了笑:“皇帝的武功如此之高,不仅我想不到,就是鱼辅国也想不到,练了不到半年,东凑西拼的胡乱练练,竟然能够打死你们太平道的长老,底下有谁会信?”
“我信。”百晓生道。
“鱼辅国想让皇帝跟神皇帝一样将精力灌注在练武上,用武道分他的心,这本来没什么。青力学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易学难精,许多人练上一辈子也未必会有什么成效,那罗延那个万物皆波更是狗屁不通,两样掺到一起,不走火入魔就算不错了。”
“这是最完全的法子,留着一个文太后在朝上当靶子,让韩岗他们维持着朝廷的体系,鱼公公有人为他分忧,有人为他背锅,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自然快意。”
“眼看着皇帝不听话,动动手指再换一个就行了,可是居然给玩花了。”百晓生冷笑道:“凡人的眼光注定短浅,局限于自己的见识。中黄太乙是万物主,是地根,大贤良师的目光早就看清了你们要失败的现实。”
“如果你硬要扮演神棍,那就麻烦把路让开,我要走了。”宫含章将匕首在空中抖了一下。
“你们要乱世降临,我们也要。”百晓生平舒开双臂,知道他是怎么把胸垫起来的。“我们都要这大虞王朝完蛋,虽然彼此教派不同,大贤良师托我向禅主带一句话。明年清明,请在剑庐相见。”
“道圣又开始活跃了。”宫含章冷笑:“让你们大贤良师赶紧藏好吧,若是让他摸上门来,你们不知道又要沉寂多久。”
这一句话似乎刺痛了百晓生,虽然隔着一层人皮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的声音还是有了一丝颤动。
“关你屁事。”百晓生终于憋不住了。
宫含章背着包裹和百晓生擦肩而过,绿色的眸子射着精光。
“怎么,不和我练练?”
“你上次跟我打就输了,今程奇力又输了,再打你一顿。”百晓生反刺道:“我怕你寻短见。”
“道圣就在白玉京,心他察觉到你。”宫含章了最后一句,身形一抖,运起轻功贴着房梁而起,好似夜枭归巢一样消失在了夜色中。
胡僧秃驴,百晓生见宫含章走得远了,这才轻挪莲步,一步步走了。